仙将打量了冯昭一眼，看到后头带着一股文雅气的仙娥，便知是文德山来的。

冯昭在殿外立了片刻，天君风杰携着两人出现大殿，“师妹出关了？”

文神是个修练狂人，不爱应酬，不爱参加宴会，就爱修练，不修练也是习练书法、琢磨丹青，或是在看书，早被九域天评为“百万年来第一个勤奋修练的神仙”，别人活十万岁，有一千年在修练就不错，而活了一万岁的文神却有十万年的修练岁月。

因为她还有一个爱好，修练的时候会下凡转世，美其名曰：感悟、阅历！

冯昭道：“拜见天君！”她行的是君臣之礼，天君身后的两人她未见过，但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来自异界的气息，一个有魔族气息，另一人则有浓郁的仙灵气息。

天君道：“这是魔君墨彦，这位是妖君西泽。”

二人齐齐行礼，“见过凤昭上神。”

冯昭微微颔首，“今日来见师兄，我长话短说。第一，归还天书；第二，我得了一缕本源元力，已经喂食给守护九域天的宇宙本源，大概我喂得太过，三缕变六缕，结果一不小心，这多出的三缕本源之精将九域天往西至北一带的四、五、六号三方天地给收成了九域天的附属天界；第三，天书器神醒了；第四，开通四、五、六号三方天地飞升九域天通道的事，还是由师兄来办……”

她没有寒喧直切主题，简单明了，只听得几人面露讶色。

天君这位师妹，半点不像女儿家的性格，说一是一，连多说一句话寒喧都没有。

冯昭道：“师兄，我的话说完了，你将天书收回去。”

她虚空一伸手，将一卷天书托在手上，“师兄，物归原主。”

天君捧过天书，“你……你居然唤醒了天书器神，还把四、五、六三方天地给收了，你……”

冯昭道：“我从一开始，讨要天书，就是因为我得了疑似本源元力的异宝，想为九域天六界补充元力，可当时我拿不定，亦不能说。怕是师兄还在心里想，这人怎不知好赖，怎不将天君之位一并夺去？”

天君是想过，可愿赌服输，打死也不会承认这事，“师妹想差了，师妹悟的是大德道韵，孤怎会这般想你。你可是九域天品德高洁的女神。”

“天书还给师兄了，劳师兄早日为三方天界的神仙开启九域天的飞升通道。我且回去了，还有不到百年的日子，天神殿就要开启，时间紧迫。师兄啊，待天神殿开启之时，我替你们挡住其他天界的上神，你们去抢神格罢！”

天君惊道：“师妹这些年苦心修练，就是为了助我们。”

“我的运气向来不差，我先回去，师兄忙着。”

她长身一揖，转过身去，带着四名仙娥驾云而去。

魔君、妖君望着冯昭的背影，九域天唯一的女上神与他们预想的很不一样，干净、俐落，办事更不拖拉，生得美，气度高华，讨天书是为了喂食本源元力，将本源之精从三缕养成了六缕，办成了就还回来。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奇人，换成是谁，也舍不得还，要她还了。

天君看着他们俩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义？”

“凤昭上神的胸怀与智慧，就不能以常人度之，且自来不爱解释太多。”

魔君道：“九域天对凤昭上神的流言不少。”

天君道：“他们低估了凤昭上神，罢了，我们继续回去议事。”

妖君道：“天神殿开启，还缠凤昭上神？”

“缠她作甚？我们最大的威胁来自西方和九重天，把那些人缠住就行，刚才凤昭上神亦说了，她会出手，九重天一直就盯着她，视她为最大的劲敌。”

冯昭今儿一来，倒将三人的计划打乱了。

天君是想与冯昭抢夺机缘，天神之位，谁不想要，虽然是天君，可他是要抢一抢的，即便与师妹相争，他当仁不让。

冯昭远离九霄宝殿，往云海行去。

近了乞巧宫，发现一如从前的冷清，人刚落下，就听到一个无力的声音：“老大，老大，凤昭上神到！”

冯昭盯着这只鹦鹉，虽开智又得以延寿，到底是年迈，活到如今亦是不易，“巧七，几千年没见，你老了。”

“老鸟拜见上神！”

冯昭轻叹了一声，默了片刻，“你不是开始修练了，怎么……”

听到声音，织女绿娇从里头出来，讷讷地看着冯昭，福身行礼，“下仙拜见凤昭上神！”

冯昭道：“你哭了？”

绿娇忙强作镇定，“让上神见笑了。”

“出了何事？”

巧七太老了，在笼子里已经跳不动了。

天梭化成一个带翅膀的精灵，从里头化成一道金光，“绿娇的胞妹绿娥没了，十年前没的，今晨有去武功山参加庆宴的仙人经过，在这里停了片刻，主子与他们打听了胞妹的消息，才知十年前绿娥就没了。

主子的兄嫂亦在黑水仙域相继殒落了。他们的儿女倒亦不愁，在黑水仙域有自己的海岛生活。

可是绿娥夫人留下了一个女儿，是一条绿尾鲛人，听说已有三千六百岁，他父亲要将她许给雷蟒族的庶公子做第五房姬妾。”

绿娇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滚，“上神，在九域天我就只得翠烟一个子侄，以前妹妹还在时，曾带她来探过我两回，是个性子温顺柔弱的孩子，像极了绿娥，我真是怕呀……求上神帮帮翠烟罢，她是极有织造天赋的，我是绿尾鲛人，她亦人。但凡绿尾鲛人，在织纱技艺上都有几分天赋。”

冯昭悠悠轻叹一声，“行了，起来罢，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帮你便是。我若拿一枚真晶，想来她父亲不会拒绝，她父亲是水麒麟族哪一位？”

“麒麟岛弥痕仙人，翠烟是他的第十三个孩子。”

冯昭点了一下头，“你这仙宫不错，临近天河，我且凝炼一枚黑水真晶便去。”

她立在那儿，当场凝炼，凝一枚等级太高；再凝一枚，等级更高，直至第三次时，将一枚化成三枚，挑了最差的备成礼物。

以前必须得各族圣地才能凝炼，而今在哪儿都能凝炼出来。

冯昭道：“启程去麒麟岛！”

麒麟岛的水麒麟族长听说凤昭上神来了，带了几个子侄迎了过来，凤昭上了水麒麟族的大殿，“族长，我来这里，是来接弥痕仙人的第十三个孩子翠烟离开。两枚黑水真晶换翠烟这孩子去乞巧宫陪伴她姨母。”

传言不虚，这位凤昭上神自来性子直爽，不会绕圈子，多的话没有，问候了两句，就直切正题。

水麒麟族长苦笑道：“上神哪里话，你来接她，是她的福气。”

“你们不要黑水真晶？”冯昭问。

旁边有人立时道：“要，要，上神费心凝炼出黑水真晶怎能不要呢。”

冯昭“哦”了一声，“将那孩子带来罢。”

不多时，弥痕仙人听说凤昭上神来接翠烟去乞巧宫，带着夫人、女儿就过来了，翠烟虽有三千多岁，许是生活得不好，修为不提便罢，便是模样也不如正常少女水灵漂亮，但五官眉眼还是颇好的。

鲛人又称美人鱼，这一族就没几个丑的，这是因为缺少仙露、元液，又没有适量的资源，也至修为难进。

水麒麟岛上，以水麒麟为尊，便是其他庶出的子女，一旦真身非麒麟，就只能沦为其他兄弟姐妹的侍婢、仆侍，毫无地位可言。

冯昭取了两枚黑水真晶，“翠烟这孩子，我带走了，这两枚黑水真晶是送给岛主与翠烟生父。离开之后，翠烟便是乞巧宫的仙娥，从此你们权当她是别人家的人，不可再寻她事端、是非。”

岛主得了一枚品质好的黑水真晶，弥痕仙人得了一枚略差的，但在水麒麟族黑水真晶对于他们麒麟来说，是很珍贵的圣物。

弥痕仙人激动地将黑水真晶收了，恭敬地应道：“这是自然，上神带她去乞巧宫当仙娥，是她的福分。”

冯昭略说了几句，“事已了，我带翠烟走了。”

翠烟并没有半分留恋，父亲无论是对生母，还是对她，都没有多少情分。年轻时，他是喜欢过生母一阵子，那是因为生母年轻美貌，可有几个嫡夫人眼里容得沙子，后来有了更年轻美貌的姬妾，父亲就没那么喜欢绿娥了。

十几年前，绿娥无法晋级，殒落九域天，除了翠烟，没人记得她，也不会有人为她难过。得宠的那些年，生母有仙婢服侍；失宠之后，她便成了仙婢服侍得宠的姬妾夫人。

翠烟平静地跟在冯昭身后，穿过云烟，来到了乞巧宫，小时候她来过三次，每次都是生父想要资源，放了生母来跟姨母讨仙露、天衣、元液这些东西。

姨母会织天锦、天衣，九域天的仙人带着资源求天衣的不少，偌大的乞巧宫就只有她一人，根本吃用不了多少。

冯昭带了翠烟回来时，绿娇搂住翠烟，翠烟这才哭出了声：“姨母，我娘活着时，便盼着有朝一日离开麒麟岛，可到底不能遂愿。”

“她未能离开，你离开了，这便是幸事。往后你陪着姨母在乞巧宫度日，我出不得仙宫，但你是能出去的。”

当年她放弃自由，但求有尊严地活下去。

现下回想，她从未懊悔过。

有得必有失，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

早前有巧七打趣，而今亦有翠烟相伴。

“不，姨母，我愿意随姨母学习织技，我愿意做第二任织女……”

绿娇轻斥道：“你着相了，姨母是不得已，而你会有多种路可走，真的不必像我与你娘一样活着，你可以比我们都活得好。”

冯昭道：“绿娇，人我带来了，没有旁事，我就离开了。”

她说了一句，却见这对姨甥俩竟有说不完的话，带了仙娥离去。

她漫无目的，陡然想到了广寒宫的雪玉兔。

几千年飞逝，她得了玉兔元神诀，那是兔星人的修练功法，不能给全，但前三层的功法可以传授给雪玉兔，修练了此诀，总能精进修为。

雪梅儿离开广寒宫后，尚无人接掌广寒宫仙子一职，远远儿就闻到一阵捣药的声音，冯昭寻声望来，却是一只化成人形的白衣少女，正挥着棍子对着桂花树一阵乱击。

“无聊透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忘了我。雪梅儿那个坏人，要不是她，我怎会来这儿，呜呜，她倒嫁人走了，我却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