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童言是和方慧在员工餐厅吃的,方慧有意把她安排在老播音艺术家的这一桌,等待上菜的间隙,她向老艺术家们介绍童言,并且着重强调了她的声音特长。。
童言的脸很红,不是员工餐厅的空调温度太高,而是受到的关注太过隆重,让她一时间承受不住。
曾主持过《艺术人生》节目的老艺术家陆雷,也是国家配音界的泰斗、常青树,他配过的译制片,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直延续到现在,获得很高的艺术成就和赞誉。听到童言的声音,陆雷很是惊讶,他打破饭桌不谈工作的先例,让童言当众念诵鲁迅作品《野草之一·秋夜》中的一个片段,就是从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到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那一段。
方慧从手机上找到《秋夜》,准备递给紧张到满脸通红的童言,可手才伸到一半,耳边却听到了熟悉的,如同泉水叮咚流淌过草甸山涧的心灵之音。。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毫无违和感和阻碍感的流利背诵,语句之间还根据文章的意境添加了许多个人闪光的东西。或者,念诵初期,还稍嫌青涩紧绷,可到了后来,那一点点小瑕疵也被童言独具魅力的清澈悦耳的音质模糊化了。。
余音袅袅,震惊四座。
陆雷抚着下巴,半阖着眼睛,久久地沉默。。。
童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向方慧求救。方慧同样也是震惊不已,知道童言优秀是一说,可不知道她连教科书似的文字也能念得如此生动,是的,那些干巴巴的文字经她的口念出来,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聆听着,仿佛置身其中,感受着文章的优美意境。。。
最令方慧感到骄傲的,是童言居然不看原文就能够背诵下来。她对过了,没有念错字,没有忘词,而且,陆老挑的,还是一篇年代久远的节选。
方慧给了童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起身,端起茶壶,把陆老和其他老前辈面前的茶杯填满,笑意吟吟地坐下,“前辈们提些意见吧,我们的夕兮小主播,可等着学习呢。”
陆雷不开口表态,其他的人自然都不便先说。陆雷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放下,别有深意地看着方慧,“她是你的徒弟吗,小方?”
方慧刚想说不是,童言却急急插言进来,“是的,老前辈,方主编就是我的老师。”她紧跟着垂下头,不让大家看到她涨红的脸,“我这个人很笨,经常给主编闯祸。。。。。刚才,我念得不够好,还请老前辈不要见笑。”
“哈哈哈。。。。”刚客气地说完不要见笑,陆雷却抚着下巴神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看到陆雷的笑容,方慧却暗自松了口气,她太了解陆老了,只有当他欣赏一个人,或是非常肯定对方的成绩,才会如此毫无情绪遮掩地大笑。。
当年,好像她也是凭着一股子孤勇,在电台主任陆雷面前念了一段诗词,从而获得了主持人的身份。。
“小方,你的徒弟很有趣啊。。像她这样文静秀气的姑娘也会给你闯祸吗?”陆雷一边拿起筷子,招呼在座的老艺术家们吃饭,一边挑眉笑笑地问方慧。
方慧回过神,笑了笑,又瞅了瞅身侧局促不安的童言,故意揶揄着说:“可不是吗,为了她,我可没少跟苏台磨嘴皮子。。”
童言窘得下巴都挨着胸口了,陆老他们却哈哈大笑。。
陆雷吃好饭,喝着碧绿的清茶,不经意间对方慧说:“小方,你的小徒弟是一匹千里马啊,只是,这匹千里马目前还太小,很多障碍、很多弯路,她还不能跨过去,需要你这个伯乐经常给她加点料,精心饲养,我相信,假以时日,她肯定会比你跑得更远,跳得更高。。。”
方慧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她碰碰童言的胳膊,低声提醒:“还不快谢谢陆老!”
童言赶紧站起来,鞠了一躬,“谢谢老前辈,谢谢!”殊不知,激动之下动作幅度过大,竟把茶杯给打翻了,茶水洒了一桌,她呆了呆,手忙脚乱地去擦,可是又把筷子碰掉地下。。。
一时间,他们这一桌成为整间餐厅的焦点。。
似是不忍再看,方慧用手扶着额头,微微弯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