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俞寡妇先前养着她的孙女过日子，她的儿子过世媳妇改嫁了，一老一小还得忙地里的活，日子过得不比汪家好多少。俞寡妇针线做得不错，有些人家家里针线来不及做就会拿给她，邻里之间帮着做衣服也不能收钱，顶多收些做衣服剩下来的布料。

这些年王九的衣服都是俞寡妇帮着做的，但凡家里有个女人，也不能找别人帮着做衣服。俞寡妇当时也想过让王九当她孙女婿，她孙女比王九小了四岁，论年纪也算合适。但是她的孙女不怎么肯，后来她改嫁的儿媳妇帮着来说了一门亲事，对方也不嫌她孙女命苦，家里看着日子也能过，她就同意了。

如今她一个人过着日子，村长偶尔过去照看一眼，听说大兰跟王九订亲了，她又挺后悔把孙女嫁到邻村去，哪怕隔几个月她就能回来一次，到底不像在同一个村子里时不时方便过来。要是她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她是半点也指望不上她孙女。

可是谁让她孙女看不上王九呢，当时那妮子哭着要嫁到别处去，好像她养大她是为了喝她的血一般。俞寡妇也不怨她，只怪自己的儿子死的早，留他老娘孤苦无依。

她去挑水看到大兰时，也跟村里其他妇人一样跟她说了些恭贺的话，又可惜她孙女不像大兰一般肯为了家人嫁给王九。

大兰不知道这亲一订，还能赢得村里不少妇人的赞赏，她还以为她们是太闲才乐于参与别人家的事。她一点也没觉得她们是真心在恭贺她，原谅她在现代收到真心的恭贺太少，总疑心别人话里有话。

她也不关心别人的想法，只在意当事人会怎么看。她没把自己当成当事人，她只是个没有心的工具人，陆少封和王九才是当事人。

收税那天，她又看到了陆少封，他显然也听说了她跟王九订亲的事，还抽空偷偷找她道贺。

“大人真觉得这亲事好？”大兰试探着问，官大一级压死人，只有他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陆少封摇着他的折扇，狭长的眼中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晕，看向大兰的时候似是要看穿她的内心，却从她木呆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这是大兰惯爱用的表情，配上她前世的长相会显得有些呆萌，但现在她只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这表情摆出来就有点傻气。

也不知这个傻里傻气的姑娘是不是被哄骗了才订的亲，陆少封暗想。

“你不想订亲？”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大兰决定还是得说真话。

“要看大人你怎么想。”

事情本来就是陆少封的主意，她和王九算是被动接受的一方，哪怕她就这么把自己摆在弱势被动的一方让她会有几分不爽，可是她矫情归矫情，在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反倒没有一点犹豫地同意了。大概就是朋友向她借钱和老板向她借钱的差别，前者她还会犹豫，后者她能犹豫？

社会把她教坏了，大兰在心下感慨。

陆少封目光一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静静地看着她。大概是她太坦然表达心意了，他反倒不知如何应对。他不讨厌坦率的人，甚至，有一点点喜欢。哪怕大兰一点也算不上坦率，她那心思迂回的，生生把她自己绕进去了。

大兰静默地等着陆少封的回答，等得她觉得时间是不是静止了，就算静止也好，能有大把的时间欣赏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就算是上天给她的福利。她还是觉得陆少封很好看，静静站着就像海报一样。

显然她并不是上天的亲女儿，得不到这么好的福利。

“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可以去我府里，将来说不定能让你当侧夫人。”

这个回答有点超纲。

大兰看着把目光移向远方的陆少封，深深陷入了沉思。

他这是在威胁她吗？要是不跟王九成亲，就当他的小妾，妈呀，这也太考验她的底线了，就算她没怎么反抗包办婚姻，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当妾，那就是个听着好听点的丫头。

不行，她以后还是得学会反抗，不然人人都来摆弄她给她安排她的人生。

“罢了，就这样吧。”大兰淡淡地说。

说完，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她这也不能算反抗吧，她不是应该连同跟王九的亲事一并拒绝吗？

“你不愿意？”

陆少封显然有些惊讶，他自认为比起跟王九成亲大兰会更愿意当他的房里人。为妾的确不尊贵，但她的出身能进陆家为妾也算是抬举她了，再者，陆少封跟他的夫人势同水火，估计不能长久，到时候大兰作为他唯一的妾，在他府里也能说得上话。

因他语气有些重，大兰第二次反抗的勇气无形消散了。

她只有胆子敢点点头，护着刚刚的胜利果实。

“都订亲了，就这样吧。”

确是如此，不然还能如何。如果大兰执意不肯嫁王九，他倒还有话好说，偏她也是个行事瞻前顾后的。到底是家中长姐，陆少封感慨，却还不忘继续跟她拉着关系。

“怪我福薄。以后若有什么难处，记得来找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也可以来找我。你和王九皆算是我的熟人，不必太拘礼。”

大兰心下一松，却也不敢就这么应下。

“就怕扰了大人清静。”

“热闹些才好。”

哪种热闹？王九难道是个爱热闹的？大兰默默为王九不值，像陆少封这样的海王，不适合明媚忧伤的王九。两人感情的事，本来也不关她什么事，偏偏现在她跟王九订亲了。她不想成为狗血电视剧里的人物，还是炮灰角色，像她这样的角色在腐剧里妥妥就是为了生孩子而存在了，生产的时候八成会丧命。

这也太惨了，大兰深深为自己难过了起来，哪怕这些都还是没影的事。

陆少封本也不是执拗的人，在各种事上他都是干脆利落，既然这事还算符合他当初所谋，他也就不会非得横生枝节。但是他又见不得王九高兴，远远见王九过来，他心思一转，伸手在大兰的脸上摸了一下。

“就依你吧。”他宠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