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的回复极为冰冷。 冷到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那一天，你没有回来。 你没回来，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过来，没有一个人靠近。 没有一个人会在乎我的生死。 我在偌大的巫族，就是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存在。 我好冷…… 我好害怕…… 姐姐，我真的好害怕…… 偌大的巫山，我哪里都不认得。 我就一个人坐在门口，我只能等你回来。 我被人发现的时候，是三天之后，几个年老的妇人把我带走了，我哭闹着，想让她们带我找你，但被她们又骂又打。 就是这种日子…… 我存在于世间，就这么没有尊严没有价值吗？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我才被二姐接走。 她没有问我这一个月都经历了什么，甚至眼睛里带着平淡。 平淡的告诉我:“以后你姐姐就是真正的族长，要代表巫山而战，不可能再管你了，以后我来照顾你。” 在被那群老妇人虐待一个月之后，我见到二姐的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是有人来救我了。 我哭着扑向二姐，求她带我走。 她答应了。 第二天，就听到二姐就跟你汇报说要带我去动物园。 听说你答应了，二姐便带我去了动物园。 那时候，我以为噩梦般的日子结束了，我一直特别高兴的跟二姐去了动物园。 到了动物园之后，二姐不像其他的家长带孩子到处游逛，而是她想看什么，她就找个地方坐下来，拿出素描纸“唰唰”的在上面画速写。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二姐画得很逼真。 二姐告诉我，这是在记录生活，用这种方式可以找到灵感。 我向她要了一张纸，也跟着画了起来。 我也想记录，我也想…… 想把姐姐画下来。 可是，我不会画画。 二姐在看了我那难看得要死的话后，假惺惺的说我以后可以当画家。 但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她对我没有真诚。 从那之后，她经常跟姐姐汇报要带我去哪里，姐姐都准了。 “走，二姐带你去音乐展。” 我不喜欢音乐，一点都不喜欢。 反倒是她，听得津津有味。 渐渐的，我终于发现了她的心机。 她根本就是在利用我！ 接着我的名义，去她想去的地方。 甚至，她去参加各种乐队，和各路乐迷打交道，开始计划组建她自己的乐队！ 我开始反感，我讨厌她！ 我还以为她会好好对我，谁知道…… 她居然别有用心！ 在那之后，每次她带我出去，我都故意哭闹，没完没了的哭闹，故意让她难堪！ 终于有一天，她威胁我说，再这样就把我送出国，让我永远没办法烦她。 果然…… 她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待。 我讨厌她，我到现在都很讨厌她。 我想见姐姐…… 为什么……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姐姐…… 谁也不知道，在离开姐姐之后，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也没人在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开始哭闹，没完没了的哭闹，除了哭能让二姐注意到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二姐答应我了。 但二姐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苏璃缨，你就是太天真了，你以为姐姐对你很好？那不过是因为当初父母让她带你，她做什么事都比我认真仔细，所以你会觉得她特别好。你错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一样的，在她没被母亲看重之前，她对你上心，在她上任之后，她对全族人都很上心！她就是这么个人，她对谁都这样，所以你自作多情什么呢？” “我不信！你说谎！你总是骗我！你没有一句真话，你是坏人，坏人……” “不信是吧？好！明天正好是年末工作总结大会，我带你去看看！” 二姐终于答应带我去见姐姐了，我瞬间不哭了。 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一早就催促二姐带我去见姐姐，二姐被我催得不耐烦了，只得早早起床带我上了巫山山顶。 结果，我们是最早来得一个。 我一直期待着。 期待着姐姐的出现！ 可是我看到了左一个右一个族人以后，根本没见到姐姐。 我左顾右盼，越发的焦急。 直到这里人山人海。 “时间没到呢！谁让你这么早来！我腿都酸死了！”二姐不耐烦的说我。 我委屈得想哭。 从没有人在乎，我在想什么，我在在乎什么。 我就是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存在。 所谓的三小姐的称呼，在族人得知了我是个替代品之后，都变成了一种讽刺。 我没憋住。 在大会现场忍不住大哭出来，哭喊着:“你骗我！我要见姐姐！我要见姐姐！” 惹得所有人都向我投来厌恶的目光。 甚至—— “谁家的孩子？保持肃静！” 这声音！ 我突然停止了哭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高台上。 但她第一句话，却让我感到如此的冰冷。 “姐姐！姐姐！！” 我在人群中拼命的喊着，我拼命的踮脚，想让姐姐看到我。 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没听清楚我的话吗？这是汇报总结的场所，谁让你们把孩子带进来的？再扰乱会场一律按族规处理！” 什……什么…… 那一刻，我失了声。 只听姐姐继续道:“好了，现在汇报开始——” 正如二姐所说的那样——她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姐姐了，她是整个巫族的族长。 她不会顾及你一个人。 她现在必须为整个巫族而战！ “所以，别做梦了，过去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大会结束之后，二姐带我回了家。 我哭了一路，不停的喊着，我不信！ 我不信！！ 姐姐可能没看到我。 我…… 我依旧记得小时候我们是怎么相依为命生活的。 她不会的…… 她不会就这么丢下我的。 我…… 我好想她。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巫族的能力，我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那么讨厌我了——原来，我只是个废物！ “我说璃缨，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亏欠过你？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一天没完没了哭什么啊！” 终于，二姐不耐烦了。 她从来没用柔和的目光看过我。 好一点的时候，她把我当成随身携带的物品。 不好的时候，也就是我哭闹或者提出要求的时候，她一脸的不耐烦，甚至还会对我吼。 我现在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吗？ 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多余的、没人在乎的废物，还在这里活着干什么！！ 我想长大，我想去巫山山顶，我想去找姐姐！ 我想要姐姐看一看我，我是璃缨啊…… 她不可能不要我的…… 不可能的…… 我默默的想着这些，只见二姐把一叠诊断书拿了进来。 “这是什么？”我问。 “你不是想关注你姐姐吗？现在这些给你，你留着看吧，反正去那么多个医院都治不好，这些东西也都成废纸了。” “怎么了？姐姐她怎么了？”我越发的焦急起来。 二姐只是平静的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道:“她这里出问题了，医生说神经性失眠，治不好。可能她不适合杀人，杀了人就整夜睡不着觉……不过，这个东西是不能公开的，你知道就知道了，别往出说。” “二姐……” “嗯？” “你说姐姐现在……很痛苦吗？” 听了这话，二姐忽然笑了出来，一脸的得意:“不然你以为呢？本来这个职位应该是我的，如果不是因为要承受太多不能承受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逃？” “所以，姐姐她很痛吗？” “当然！她会经历很多你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所以她哪有时间管你？你就老实在这里待着吧，哭是没用的，她不会再来看你了。” 我没有说话。 但从那一刻起，我却明白了。 原来—— 应该成为族长的，不是姐姐。 姐姐是被迫离开了我，承受了这一切，还因为这个职位得了很痛苦的病。 “二姐。” “又干嘛？” “那我可以当族长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在二姐听了这话之后，竟忽然笑了出来。 “你要当族长？喂！你真把自己当巫族的继承人了啊！醒醒吧！谁不知道你是外面抱回来的，没直接把你解决了就不错了，还族长……” “那怎么可以当族长？” “你真想当族长啊？你怎么不早说！你早两年说出来，我和姐姐就不用打那一架了！现在你想当族长，可以啊，杀了你姐姐，然后让她死前承认你是最强的，就可以了！” 那话说的简直要多冰冷有多冰冷。 我不相信她。 自以为她是在逗我。 但那时候，我已经五岁了，在那种环境下，我已经变得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成熟了许多。 我记得姐姐房间的床下有族规，姐姐以前经常背这个。 我把族规翻了出来。 结果—— 真的就像二姐所说的一样，只有杀了当任族长，并得到当任族长的承认，才可以成为下一任族长。 那时候，我觉得这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不想姐姐死。 我不要当这个族长了！ 也就在那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其实我可以求二姐，二姐明明有和姐姐见面的机会的，只要二姐答应带我去见姐姐就可以了！ 我突然觉得之前我的做法都错了。 我不该惹二姐生气。 她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她。 人和人之间，或许就像二姐说的这些，不就是利用吗？ 除此之外呢？这个世界的人性，我从未见过。 我开始乖巧，我开始不闹。 我开始帮二姐洗衣服，只要我能干的，我都好好干。 我只想要…… 一个见姐姐的机会。 两年了。 我真的…… 很想她。 终于，我打动二姐了，二姐答应特意带我去巫山山顶见姐姐一面。 我高兴得差点没哭出来。 我又一大早催促二姐带我上山顶，二姐无奈的起床，带我来到了姐姐所在的地方。 “叩叩叩！” 天还没亮，二姐就敲门了。 我在二姐身边，一直兴奋的想，见了姐姐之后要说什么，是说“姐姐好”，还是求姐姐抱抱我。 但事情却并非我所想的那样。 在开门的那一刻，姐姐根本没注意到我，第一反应就是问:“这么早来，什么要事？” 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姐姐的房间。 里面并不温馨。 除了一张床之外，都是各种资料和报告。 旁边还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 看到这些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脑袋疼。 而二姐也并不识趣的直接说道:“璃缨说她想你了，想看看你。” “一大早的，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没事总比有事强吧？总比我一大早来告诉你哪里着火了死人了强吧？” “没事的时候让我试试你新弄来的安眠药好不好使可以吗？” “……” 二姐彻底无言以对了。 我这才知道，二姐说得都是真的。 姐姐她这才两年，就开始了没有安眠药没办法好好休息的地步。 二姐说，这病叫神经衰弱。 没法治。 “姐姐……” 我突然感到很委屈。 我这么努力的就想来看看她，但她却根本没注意我的存在。 不…… 她注意到了。 那一刻，我见姐姐蹲了下来，看着我，微微一笑道:“璃缨又长高了。” “是吧？我照顾得认真着呢！”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没想好——璃缨长大之后要去哪里呢？她不是巫族人，在大山里过一辈子，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姐姐！我不走！” 我立刻反驳了出来。 我没想到，姐姐在看到我长大了之后，想到的是要让我走。 “我觉得也是，她就算长大了，族人也不接受她，谁能看得上一个什么蛊都不会的废物啊？所以，姐姐，要不这样吧！等她再长大点，送出国读书，让她适应适应外面世界的生活，见惯了大城市的人，没有想要回山里的！你说是不是？” 什么—— “姐姐！我不走！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