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月回过神来,这才惊觉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来得匪夷所思。只是一道疤罢了,她做大夫这半年什么样的伤疤没见过?
她稳了心神再看,刚刚才平和下去的心脏忽的又是一阵骤缩,痛得她猛的弓了身子,甚至有那么一瞬,几乎都觉得心脏要碎掉了。
“花大夫?”
那一头四人看见她的异样,萨塔和当先一步奔了过去扶住她,“花大夫你怎么了?”
“我没……”苏霁月话未说完,便觉出胸口有什么在翻涌,她强自忍了,这才借助萨塔和的力道站起身来,“没事……或许是这几天连夜奔波累的,有点头晕。”
萨塔和闻言看向那边的三人,云深随即走了过来:“花大夫,你还好吧?”
苏霁月稳了稳心神,摇了摇头,勉力冲他一笑:“我没事。”
云深看着她的面容怔了怔,随后拧了眉宇道:“我怎么觉得花大夫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当日帝都,她是女子身份,如今是男子身份,且时隔大半年,云深想不起来很正常,但对她而言,当日的事情绝不可能忘记,这才会第一眼认出他们。
“是吗?或许是我这一路给太多的人治病,云将军看见过吧。”话音落,她又道,“将军的病情拖延不得,我先给他看看。”
云深看了她一眼,虽然对她的话不全信,但此刻救楼宸要紧,也就没有在意,当即退开一步让她过去。
苏霁月再一次查看伤口才道:“进去的箭是有倒钩的对不对?”
“不错。”云深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前去,“这箭留在他身体里已有多日,我们找了十几个大夫来都没有办法,花大夫可有把握?”
苏霁月仔细查看着伤口,尽量不去看他心房的伤疤,道:“箭很深,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力一试。”
“花大夫,将军身份特殊,你可千万要尽全力!”云岫在一旁有些急。
“是啊,花大夫!”云毅也跟着道,“只要你能把他治好,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们。”
“云毅云岫!你们别影响花大夫治病!”身后云深却是呵斥一句,随后看向苏霁月道,“那一切就拜托花大夫了!”
苏霁月看了看三人又看向榻上的男子,一个想法猛然就在心底生根发芽,这个人的身份……
看这些人的紧张程度,再看蒋阳的神秘,她几乎已经是可以确认了。
他们千方百计的找与鬼王相见的机会,却原来鬼王眼下近在咫尺!
苏霁月垂下眸光:“四位将军别急,救人是大夫的执着,不只是他,每一位病人我都会尽全力的,只是现在,还请四位将军出去,我需要为他取箭。”
话音落,外头帘幔响动,是蒋阳亲自将她要的东西送了进来。
“不行!我们不能出去!”
苏霁月回过头来看了云深一眼,随后看向蒋阳。蒋阳顿时将东西放下,大步走上前来,“四位将军,你们放心,花大夫不会做伤害将军的事情,我可以以人头保证!”
“蒋将军,事态从急……”
“我知道,但是取箭的时候太危险,难保你们看不下去,这样吧,我留在这里,你们看如何?”
四人对视一眼,这才算勉强应了下来。
“好,那就交给你了。”
蒋阳应了一声,四人这才下去。
苏霁月抬目看向蒋阳,正好触及他投过来的视线,便朝他点了点头,由衷道:“谢谢。”
蒋阳当即道:“应该我谢谢你,你不问一句便随我一道千里迢迢赶来,如今我又怎能让他们质疑你。”
“蒋大哥……”苏霁月忽然就道,“他就是鬼王对不对?”
蒋阳一怔,随后无奈叹息一声:“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事已至此,我也不想瞒你,不错,他就是鬼王。如今他的身家性命关乎的是整个南朝的未来,小影,这一次,你的责任重大,因为她活了,南朝十几郡的灾民才可能得救!所以现在,你的手上握的不止鬼王一人的性命,还有城安门至瀛洲十几城千百万人的性命,如今都在你手上了。”
苏霁月深吸口气,看向靠坐在那里昏迷的人,目光闪烁:“你放心,我会尽力。”
蒋阳还想说什么,便又听得苏霁月道:“他伤口周围的肉已经腐烂,眼下不止要将箭取出来,还得剔除腐肉,这也是我让那些人离开的原因。就怕他们受不住,以为我是谋害。”
“我懂!”蒋阳话音落的同时走到她身侧,“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摁着他,一会儿取箭一定会痛,我怕他昏迷中会乱动。”
“好!”蒋阳应了,当即绕道另外一边去摁人了。
而这一边,苏霁月从药箱里取了消毒的药水,仔细擦拭过伤口周围,这才取了匕首,放到火上烧烤。
那一边,鬼王已被蒋阳重新放倒了下去,苏霁月扫了楼宸一眼,目光在他心口那伤疤处掠过,赶紧定了定心神,努力摒弃脑海中的一切杂念,这才走了过去。
确定了下刀的位置,她匕首下去,所过之处顿时就涌出浓黑的血来,一看便是中毒至深。
她一面用棉巾擦过不断涌出的黑血,一面刀刃划开皮肉,让那根箭尖彻底裸露出来。
蒋阳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只见她面色沉凝,眉目专注,下手更是沉稳不见丝毫颤意,分明是胆大心细。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是避免拔箭之时伤口的二次受伤以及牵动不必要的地方,直至苏霁月握住箭尖用力拔了出来。
箭尖一出,那肩上的血就跟喷泉似的冒了出来,苏霁月立刻往上洒了一层药粉的同时用布按住伤口,同时冲着蒋阳道:“别让他乱动。”
那拔箭的动作到底是让那昏迷的人痛得浑身发颤,蒋阳反应过来当即摁紧了他。
那一边,苏霁月已取了一根银针来往楼宸手腕刺去,而银针下去的一瞬,还在浑身打颤的楼宸当即安静了下来,苏霁月旋即取了剪刀和匕首过来,细细处理起了腐肉。
腐肉尽除,她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早准备好的针线,直接对着伤口缝补起来。
她的手又快又稳,算起来这半年时间里,在她熟悉医术过后,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在诊治处理病人紧急情况,而陆离在一旁指导。
她记得有一次一个病人在山上打猎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跌下被一根树桩刺中右肩,当时那人被送去医馆之时也是肩上鲜血如柱,陆离告诉她,手要稳,心要细,取出异物清理完伤口便抓紧时间消毒缝合,只要动作迅速,处理及时,只要是没有伤及要害的伤口都可以治愈。
而眼下可不就是那般情况?
一样的凶险,一样的艰难,唯一不同的是陆离再不会在她身边指导了,她得自己学会面对性命攸关的病人,就像现在这样。
最后一针缝完,苏霁月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让蒋阳帮忙将病人扶起几分,她细细上药包扎,待一切完成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好了。”她看向一旁的蒋阳,“可以让他们进来了。”
蒋阳看了她片刻,却从怀中取出一个帕子来递给她:“擦擦。”
“谢谢。”苏霁月有些疲倦的接过他的帕子擦了脸,又道,“箭已经取出来了,但是毒性还未除,目前的他还未脱离危险期。”
这个时候,蒋阳已经让门外的四人进来,四人眼见伤口已经包扎好,顿时急急看向苏霁月,追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箭已经取了,只是毒还没解。花大夫说目前还处于危险期。”
四人闻言,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凝重了下去。
“那还要等多久?”云深道。
“等他醒来才知道。”
“那他要是一直没醒呢?”
苏霁月抬起头来看向四人,眸色不变,也不回避:“那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四个人的脸一下子阴沉得能下雨,云毅更是直接冲了过来:“你什么意思?”
眼看他一副凶狠到要揍人的样子,蒋阳当即一步挡在苏霁月身前拦住云毅道:“云将军稍安勿躁,爷的病情本就严重,花大夫已经尽力了!”
“尽力?这个结果跟之前有什么两样?甚至比之前更差,我看他根本就不是尽力!而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