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另有其人?
永宁将这事儿在心里记上了一笔,准备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宁怀因。
合仪见永宁脸色沉沉的不说话,知道她发现了什么事情,便撇着嘴说了一句‘有毛病’便折返回了花厅。
最终,也不知道合仪怎么想的办法,足足和六个人换了位子,才最终换到了宁怀因身边。永宁不由得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她要是在现代的时候有合仪一半锲而不舍的精神,她估计早就有男朋友了。
宴席开始了,永宁搀着贵太妃慢慢的入席,贵太妃坐在二楼的主座上,正对着水台,看戏看的最清楚。贵太妃与永宁说了会子话,便专心致志的看起戏来。
永宁虽然很喜欢听昆曲,但是她被楼下的三从探照灯一样的注视吸引住了。
左边的是宁怀因,正疲于应对合仪郡主,眼睛不时往她这边扫来,见她带了他送的琉璃红果子额饰,面有喜色;右边的是魏紫应,冲她打了个手势,似乎一会儿要上来找她。他忙活了一阵儿渴的不行,正牛饮着一壶茶,但就这副样子,周围坐的小姑娘们都一脸花痴相;最中间的是陆晅,她给陆晅安排到了正中间,周围一圈的思春的大姑娘和爱做媒的老太太,但不知道是不是陆晅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太吓人,竟没一个敢上去说话。
陆晅捻着手中的茶杯,幽幽的看着她。直看得永宁起了一身的冷汗。她,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怎么这位爷又不高兴了呢……
她坐了没多久,小襄词跑上来,拉着她的手要她下去一起玩飞花令。她拗不过,便看看贵太妃,贵太妃只说,“去吧去吧,年轻人一块玩才开心。记得再给母妃点两出出塞曲。”
永宁满口答应,便跟着小襄词下到露天的席面上玩。
几个姑娘将桌子对着,竹筒里头塞了竹签,上头都写了花名,签头朝下,每人抽一根。抽着什么花就得说一句带这个花或者描写这个花的诗词,以每次说的最多最好的为胜。说错了自罚一杯,若是说对了,姑娘们每个人都出了本钱,或是香囊或是钗环,那这个赢家便可以挑一件东西带走。
这着实是个风雅的游戏,在贵女圈中很是流行。虽然永宁觉得这个时候就该大家一起三五成群的打麻将或者玩‘一棵柳树扭一扭’的游戏,但这是大梁嘛,总要入乡随俗。
郡主们从小都会上皇室办的女子学堂,或者如朔雪一般在家里请个教习先生。是以玩这个游戏并不难。可永宁是在宫里头跟着一众皇子学的,这学习的关于风花雪月的诗词便少了些。
永宁在签筒里抽了一根,是最大众的牡丹。
永宁想了想说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不成不成,”朔雪说道,“刚才我家朔风妹子说过了。”
“永宁姐姐用心不专,可要罚一杯。”
永宁心道你们跟连珠炮似的说的那么快,我哪儿会记得。
“额……桃李花开人不窥,花时须是牡丹时。”
“永宁姐姐,这个方才我说过啦。”小襄词说道。
“永宁姐姐,牡丹可不是难题,方才绿华妹妹一连说了三个芍药的呢。”
永宁看着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睛们,头上一滴汗慢慢落下来。
“额……这个……我想想啊……关于牡丹的……嗯……”
“瑶台月下天双艳,春色人间第一香。”一双手突然自背后放在了她的肩上,她一回头,就看到陆晅目光沉沉的望着她,唇角慢慢绽出一丝笑意。
“啊!”朔雪捂着嘴,“定,定安候……”
陆晅却没搭腔,而是跟坐在永宁旁边的绿华说,“方便让个位子么。”
“啊……啊,好好……您坐……”说着,绿华便先连忙收拾了东西跑到另一个位子上了。
见一圈人都望着自己,陆晅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问道,“我方才说的那句诗不对么?”
众人哪儿敢说半个不字,一个个都是点头如捣蒜。
到底还是小襄词年纪小,不知道这在座的男人是谁,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这个大哥哥,你也要跟我们一起玩飞花令么?”
陆晅看向小襄词,脸上微微显出一个笑意,说道,“我不玩,只是在一旁看你永宁姐姐看着着急,才情不自禁帮了她一把。你们玩,我只在一旁看着。”
众女听了这话心里都不禁要想,这定安候和永宁公主是什么关系,要知道定安候可是从来不去女客的宴会上的。他们如此亲密,定安候还直接唤永宁的闺名,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弯弯绕?
合仪看着陆晅一手撑在永宁的凳子上,几乎快要靠在她身上的样子,冷笑了一下,朗声说道,“快些来玩吧,我可是看上了那支石榴籽的缠金步摇了。”
“啊对对,”永宁干笑了一声,无比的感谢合仪的救场行为,“赶紧来玩吧。这一轮,算谁赢了?”
“绿华姐姐一连说了三个芍药的,赢了这一局。但是永宁姐姐你……”朔雪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
“我方才不是替她说过了?”陆晅微微不悦的皱眉,“那个不算么?”
废话当然不算,可面对的这可是定安候陆晅,几个小丫头自是不敢多言语什么,朔雪看陆晅皱眉,浑身的冷气嗖嗖的往外散,立刻点了点头,“啊是是是……那这一局……没有输家……”
永宁用手捂住额头,悄悄低头喝了一口酒,开始沉思为何陆晅这尊大神会突然跑过来看一帮小丫头们玩飞花令……
就在她低头喝酒的时候,一张柔软的嘴唇悄悄凑到她耳边,说着,“你看,没有我,你连个飞花令都玩不好……真是个蠢的……”
热气一熏,熏的她一个激灵。待她抬起头,陆晅已经正襟危坐,自己捻着一只耳杯自顾自的喝酒,仿佛刚才贴着她耳朵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再看其他人,或探究,或害羞,或喜悦,或担忧,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完蛋了……永宁默默望天,估计新一轮的八卦狂潮又要来临了。
第二轮因为陆晅这座冰山的存在,大家发挥的都不好,等轮到永宁了,她抽出来一看,呵!居然还是牡丹。
刚才那个就已经是陆晅帮她说的了,再多的她哪里会知道。正犹豫着,一个男声响起,却不是陆晅:
“牡丹殊绝委春风,露菊萧蔬怨晚丛;何似此花荣艳足,四时常放浅深红。”宁怀因慢慢踱步而来,红红的烛光透过灯笼照在他脸上,映出他颊边浅浅的涡旋。宁怀因冲着众人道,“这个可行?”
众女大多都是待字闺中的女儿,有好些未及笄,养在深闺,从未见过这么多男子,还是这般好才貌的。登时一个个都红了脸。
“额……自,自然是可行的……”除了永宁就是朔雪最大,她及笄不久,正是谈婚论嫁之时,她看都不敢看宁怀因,只好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
“各位郡主莫不是在玩飞花令?可让在下也参加?”
众女简直要抓狂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爷们都上赶着要来?便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罪魁祸首永宁。
罪魁祸首永宁此时正神游物外,看众人都看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啊,好啊……只是想不到宁世子也喜欢玩这种游戏……”
“以前在南藩王府,姨娘们和母妃总喜欢拉着我一起玩,也算熟门熟路。”
“宁世子!”合仪噌的就站了起来,揪着手帕说,“世子来我这里坐吧……我这儿还有些位置。”
宁怀因只是看了一眼,笑着拱手道,“多谢郡主好意,不必了,我在这边随便寻个位子坐便好。”
说着,便掇了一条凳子,坐在了永宁身后。
没有错,是坐在了永宁的身后,与陆晅一左一右,坐在了永宁的旁边。
果然,不用看众人的脸,永宁都已经能在心里头猜到她们现在是什么表情了。
“那方才宁世子说的那个到底是算自己的,还是算帮永宁的呢?”合仪被宁怀因拒绝,失了面子,这会儿说话便有些赌气的意思。
“自然是算帮永宁公主的,在下和公主,”宁怀因笑着,“是一伙的。”
什么叫一伙的啊喂!你不要乱说话啊喂!不光如此,陆晅这货也不闲着,慢慢搓着酒杯,冷哼一声道:“哦?本侯怎么不知,何时宁世子与公主是一伙的了。”
这口气,这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拈酸吃醋啊!拜托,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跟小姐妹们玩个飞花令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就在永宁尴尬的想装醉钻到桌子底下的时候,魏紫应过来了,左右扫了一眼永宁旁边的两大门神,抿了抿唇,一手负到身后,一手冲永宁招招,“小宁子,过来。”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宁子!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叫我的脸往哪儿搁?!
永宁忍下腹中的吐槽,咬牙切齿的冲魏紫应挤出一个笑来,“干嘛?”
魏紫应淡淡的瞟了一眼宁怀因和陆晅,暗暗骂了一句,又说道,“姑母叫你。”
这个理由可太及时了,永宁登时眉开眼笑,对着众人说,“那我就先失陪了,各位慢慢玩吧。”
说完,连看都不看身后的两人一眼,就脚底抹油般的溜了。
陆晅看着永宁像只小鸟一样飞奔到魏紫应身边,然后两人说说笑笑的上了二楼,眸色渐渐深下去。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拂袖离去了。
宁怀因呢,见陆晅走了,便跟众人告了个饶,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众女心中想,这两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怕别人说嘴,生怕不知道他们是冲着永宁帝姬而来呢。
看着先后离去的两人,绿华叹了口气道,“你们还说永宁姐姐克夫呢,这像是克夫的样子么?要是能像永宁姐姐这般,我情愿也克夫。”
“嗤,傻了傻了,”朔雪摇着头道,“这二人莫不是都心慕永宁姐姐?”
“什么心慕啊,”合仪慢慢的打着扇子,唇边一抹讥讽的笑,“左不过是她有心勾引罢了。朔雪,你要是有永宁姐姐一半的狐媚,早就找到婆家了,何苦到现在还没说亲的。”
“你!合仪你是怎么说话的,我才刚刚及笄没多久!再者,谁让你那么说永宁姐姐的,小心永宁姐姐治你得罪!”
“嗤,你们随便告诉她去啊,”合仪懒懒的抚了抚鬓发,也站了起来,“看我怕不怕。得了,你们几个蠢姑娘玩吧,我是不玩了。”
“你!哎你别走,你说谁呢!”
“姐姐……”朔风拉住朔雪,“算了吧,她就是那个臭脾气……永宁姐姐都奈何不了她的……”
“永宁姐姐哪儿是奈何不了她啊,”小襄词喝了一口花露,含混不清的说,“我听永宁姐姐说过,‘人贱自有天收’!姐姐这是等着老天来收她呢!”
虽说这话说出来不甚符合贵女的身份,但听在耳朵里甚是舒坦,朔雪也不生气了,招呼着剩下的人一起摇签筒:
“大家继续玩吧,合仪走了,咱们倒还清静。”
永宁随着魏紫应来到二楼,就见贵太妃靠在椅子上听得津津有味,“母妃。”
“怎么样,在下头玩的可还开心?”
永宁点点头,不开心也得开心,“嗯嗯,不错。就是玩的飞花令,我自小与几个皇兄一起长大,舞刀弄枪的多了些,这般比起诗词来,倒还真不沾光。”
“你怎的不告诉我,我帮你支招啊,保管拔头筹。”
永宁嫌弃的看了一眼魏紫应,撇了撇嘴说道,“你可得了吧,就你这在军营长大的大老粗,知道的诗词还没我多呢!”
“哎你,在这儿瞧不起谁呢!我在坊间好歹也是有名号的!我会抚琴,你会么?”
“嗤,你那抚琴跟弹棉花似的,我才不愿意学。”
“你这张利嘴,我非撕烂了不可!”
“母妃你看母妃一看!”永宁一手指着魏紫应,“他原形毕露了!他原来就是这样凶我的,还偏偏在母妃面前装的乖巧。”
“好了好了,”贵太妃开心的笑着,见两个小辈这般吵吵闹闹,于她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你们二人从小就是这样,长这么大了还没改,眼看着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镇日里还跟个孩子似的,羞也不羞。你们且再玩罢,母妃这就回宫了。”
“啊?母妃这么早就回去了?戏还没听完呢。”
“你呀你,”贵太妃宠溺的在永宁额头上点了点,“你以为母妃还跟你一般是个夜猫子呢。母妃年纪大了,睡得晚了便要头疼。现在回宫,等收拾收拾就寝的时间刚刚好。”
“那也好,母妃,我送你。”
“不用,你且下去和姊妹们玩罢。自你从南藩回来,还没怎么见呢吧?”
现在回去,就等着被吐沫星淹死吧。永宁腹诽着,自春嬷嬷手中接过披风给贵太妃系着带子,“没事儿,她们几个玩的高兴着呢,我去送您。”
贵太妃见永宁坚持,便也没有再说。便叫永宁和魏紫应送着送到了门口。
“宁儿,回去吧。”贵太妃自马车车窗冲永宁挥了挥手,车夫一声扬鞭,便离开了。
“哎……”永宁目送马车离去,“我长了一岁,母妃何尝又不是老了一岁。”她方才无意间瞥到,贵太妃鬓边隐隐有白发的痕迹,叫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她记忆里的贵太妃总是青丝如瀑,耍长枪的时候神采飞扬。
魏紫应揽住她,“进去吧。”
“嗯。”
永宁又回到宴席上,却是不想再去玩什么飞花令了。她叫来管事,又点了一出自己爱看的折子戏,便打着扇子喝酒。
可是来回禀的却不是那管事,玉茗端着一个盛满点心的盘子,“公主,厨娘刚做好的点心,您今夜里没吃什么东西,吃些吧,不然睡觉的时候要饿。”
永宁满意的看了一眼玉茗,在心里夸了他一句心细。这体贴周到,倒颇有几分宁怀因在南藩时照顾她的感觉。看着盘子里热腾腾的点心,这么一看倒真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