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关毓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
他是被活生生疼醒的。
关毓逐渐恢复神智,开了一条缝用以换气的窗外传来一丝泥土的气息,他知道,这是要下雨了。
每次在下雨之前,他的肩膀和腿,都疼得厉害。
关毓看了一眼不远处,白天那个说是母亲朋友的女人,此时正蜷缩在小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那是个看起来生活幸福而美满的女人,脸庞白皙,十指纤细。
这样的认知,在关毓的心中不断清晰,成型,几乎烧灼他心口一阵阵发烫;她会知道,母亲当年为什么要一个人生下他们么?她会知道,关世雄为什么抛弃了母亲么……
一时间,关毓被自己的问题冲的脑袋发疼,没忍住呻吟了一声,本就因为要照顾他,睡的极浅的李仲文一下惊醒了过来,与那边床上的关毓四目相对,许久,她微笑了一下,说:“小毓,你醒啦?”
李仲文并不意外的在对方脸上看看见了防备——凭空出现的人,说是母亲的朋友,这不就是常见的拐卖孩子么?
李仲文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把身边放着的相册试着递到了关毓的面前,见他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这才温柔而试探性的握着他的手:“关毓……阿姨有很多你妈妈以前的照片,想看看吗?都在这了。”
妈妈。
那个拼尽全力把他和关山北带到人世间,又匆匆离去的女人。
他和关山北对母亲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记忆,都来自于母亲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那似乎是她刚流落到福利院时拍下来的证件照,最后用在了墓碑上,时至今日,每当关毓闭上眼,仍然能回忆起那张面孔。
明明是被生活压得脊梁骨都快要断了的人,怎么会有那样坚毅的眼神呢?
关毓用已经消肿了许多的手指轻轻翻开了相册——这是一本已略为陈旧的相册,无论是硬制外壳的磨损亦或是盛着照片的塑封层,都显示了主人时常抚摸的事实。
他一眼就看见了母亲。
第一张照片是在一所著名学府前的抓拍,那上面的靳昭昭穿着军训服,约莫十来岁的样子,长发束起,被抓拍下转身当动作时,正扬起微笑——与墓碑上那个饱受苦难的靳昭昭,几乎判若两人。
李仲文看他凝视着这张照片,随即也是红了眼眶,解释道照片的来历:“这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我们成了舍友,说要拍照留念,她一紧张就不自然,最后留下的是这张抓拍”
在李仲文哽咽的声音里,他又翻了一页。
那似乎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光斑在地面透出剪影,年轻的李仲文大笑着搂住靳昭昭合照,大约是偷拍,靳昭昭似乎有些惊愕,但或许是由于在熟悉的人身边,嘴角是微微上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