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段乞珍带着王浚在城里转了一圈,柳城的本土物产无非是些牛羊、皮毛、草药、蘑菇之类,有少量中原的茶叶、布匹等商品流通,不知是胆大的商贩偷运,还是多地辗转过来的?成色一般,价格却高得离谱,王浚看得意兴阑珊。
晚宴,段乞珍隆重的招待王浚及家眷,段乞珍的妻子年老色衰,长子段务勿尘,约十二、三岁,还有几个幼弟、妹在侧,两房小妾很是美艳。
几杯酒下肚后,双方都少了些客套,开始以兄弟相称。段氏小妾以歌舞助兴,鲜卑的女子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可惜了这歌舞实在直白单调。华芳没忍住,让谢雨换了身衣服以舞助兴。
人靠衣装马靠鞍,谢雨一身绿衣长袖,身姿衬托得亦发婀娜,一曲白纻掩袖舞,由华芳弹奏。谢雨出场便以袖掩面,只露出水盈盈的双眸欲语还休,引人遐想;在云步旋转间衣袂翩飞,似仙子腾云驾雾下凡来。
鲜卑女子身材高挑远胜中原女子,至于五官则各有千秋,然而论气质神韵,中原女子打小就被琴棋书画等才艺熏染,那种娴静婉约,是只会骑马射猎的鲜卑女子无法比拟的。
段乞珍和几个段部将领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曲舞罢,鲜卑众人以手拍桌,声音震耳。
华芳被吓得脸色发白。
译官忙解释:“夫人莫慌,这是赞赏之意。”
“这个小姐姐莫非是仙女?”段务勿尘天真道
“务勿尘谬赞了,这是我夫人的贴身婢女——谢雨,打小就请遍了名师授艺,只是略有天赋罢了。”王浚谦虚道
“王夫人教导有方,能否令她再献一舞?”段乞珍道
王浚看向谢雨。
谢雨向众人轻施一礼,道:“奴的嗓音勉强能听,献丑了。”
谢雨自弹自唱,清丽、软糯的的嗓音响起。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段乞珍问王浚,道:“虽然不知她唱的是什么?但这声音听着,心里头就是舒服。”
“这是采莲曲,是汉朝皇宫乐府编纂的乐曲。说的是中原江南的女子采莲,莲花开的很旺盛,莲叶相接铺满河面,河里的鱼也肥美,成群结队的四处游…”王浚道
“采莲又是什么?”段乞珍问
“莲花也叫荷花,是一种长在水里的花,叶子是圆圆的,像雨伞,可以入药也可以当茶叶。莲花比双掌还大,有白色、粉色、桃红色、紫色,香味很好闻,莲花开的时节,江南的女子可以摘花卖。花谢了后会结出嫩嫩的莲子,可以生吃,莲子老了可以煮汤或是做成点心。莲子的根叫莲藕,也可以做菜。”王浚道
“哇!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也有河,也可以种呀!”段乞珍道
“这种花长在河底的淤泥里,开出的花却是洁白的,我们中原人管这种洁身自爱、清正廉明、自强不息的人喻为莲花。”王浚道
“我阿干(哥哥)就是莲花,他本是奴隶,凭借自身的努力奋发图强,成为一方领主;还带领族人东征西讨,才有了现在强盛的段部。”段乞珍道
华芳闻言强忍笑意,忙端起酒杯假借喝酒来掩饰。
王浚白了一眼华芳,略微不自然道:“是,段大人徒手起家,建立了诺大的部族,在下敬佩!不知何时能与段大人见上一面?”
“阿干(哥哥)近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王兄弟多住几天,总有机会见面的。”段乞珍道
“愿段大人早日康复!”王浚说完举起酒杯向首位致敬,并一饮而尽。
众人也一同饮尽杯中酒。
谢雨回到华芳身边,华芳让她坐在自己的左下手一同饮宴。
务勿尘走过来蹲在华芳右侧,却伸长了脖子窥视谢雨,道:“夫人,务勿尘尚未婚配,可否将这婢女赐予我?”
“你还小,现在谈婚事太早了吧?”华芳道
“我不小了,我今年十二岁,在我们草原上已经可以婚配了。”
华芳怔了怔,望向首座的段乞珍夫妇,她想知道作为父母,他们是否赞同儿子的行径?
夫妇俩见华芳望过来,段夫人给丈夫斟了杯酒,段乞珍给她道了声谢。二人明显是在回避她的注视,段乞珍想知道王浚的诚意有多少?
“这丫头是妾身看着长大的,一直乖巧懂事,妾身也一向对她喜爱有加,还手把手的教她写字,请了有名望的夫子教她读书,琴、棋、书、画…等更不在话下。妾身是把当亲妹妹一样养着,妾身可以把她嫁给你,但必须是以正妻的身份。”华芳对务勿尘道,她不能当众驳了段乞珍的面子,更不能因此连累将军的大事。
谢雨刚要开口反对,华芳握住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出声。
务勿尘大喜。“谢夫人!”
“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你娶了一个婢女做正妻,说到底也是我们占了便宜。倘若你只是一时新鲜才娶的她,日后想要反悔或是欺辱她,妾身可绝不答应。妾身娘家也有兵权,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华芳道
“夫人放心,务勿尘爱慕谢雨姐姐,定把她当成仙女一样养着。”务勿尘道
“那就好!只是可惜了…听说你是段部这一辈中最出色的男儿,没有了外家做助力,看来日后是没有机会做首领了!”华芳故作遗憾
“我可以娶很多有势力的小妾呀!像夫人一样的小妾。”务勿尘道
王浚的脸色微变,厌恶的看了一眼务勿尘。
“我家大夫人跟将军也是门当户对,大夫人是独生女,祖上往上数两百年都是当地豪族。我夫家的祖上往上数六百年,都是手握重权的武将。在我之上的二夫人,她父亲是大将军卫瓘,卫瓘你总听说过吧?二夫人可是卫大将军唯一的嫡女。我家稍差些,家父和兄弟也都是将军,所以屈居第三。就这样家世,我夫家还拼命拉拢外家的势力。一个大家族想要长盛不衰,没有外援是不行的。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如果没有外援救急,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白便宜了外人。你还小,怎么会懂这些?”
段夫人不认识王浚的祖上,也没听过王大夫人的威名,可卫瓘的大名在草原如雷贯耳、妇孺皆知,她很清楚外家对于男人的作用,再也忍不住接茬道:“小孩儿玩笑,妹妹切莫当真。他要是能自己决断婚事,那我们做父母的岂不成了摆设。务勿尘,还不回来!”
务勿尘见母亲发怒,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席位,眼睛却一直都没离开谢雨。
这场中原妾室与段氏的对决,以段氏失败告终。段乞珍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真没想到,卫瓘的女儿竟做了王浚的小妾,卫瓘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看来,他把王浚想得太简单了。
华芳的这招以进为退甚妙,既不得罪人,又能威慑对手。王浚赞赏的朝华芳举杯,与她共饮。
“中原真是地大物博,美人妙不可言。哪像老哥这…除了几只牛羊,什么也没有。这入冬了,没了水草,牛羊也快饿死了。王老弟呀…你可不能看着老哥挨饿呀!”段乞珍卖惨道
“段大哥是想…”王浚没想到段乞珍的话题转得这么快。
“老哥不白要你的东西,开放代郡的市场,大家各求所需,怎么样?”段乞珍大度道
互市、各求所需…你都说了,草原上只剩牛羊。你们也只有一样东西是我想要的——臣服。王浚在心里嗤之以鼻,嘴上却无所谓道:“这种小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