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恭喜尊者,喜获仰山琴。”
他却说:“获是获了,喜就算了。”
“尊者不正是想要这仰山琴吗?如今已经得到了,我想东海龙王和公主都会很高兴的。”她说。
“我自然高兴的。但我只是觉得,好琴需配君子,我终归只是靠着几分情面才把琴讨了来。”他深深叹出一口气。
其实他是觉得,这把琴在师兄那里是顶好的风雅之物,但到了他这里,怎么便成一把赠来送去的俗物了。
眼看着师门漫山的琼花,渐渐忆起姜舒仙君那张有时慈爱有时却严肃的脸来,他只叹光阴荏苒,往昔的岁月都如白驹过隙生出的浮影,在这一方小亭下,在这眼前清澈见底的水面上碎了个满池。
他突然忆起一些旧事。
他记得他师兄,他其实也不是没有碰到这等类似的凡俗之事。甚至他那时运气不太好,这事还有点麻烦。
那已是他还未成为琼舟尊者之时的一些事了。
琼舟尊者回过头,朝着苏湮颜微微一笑。“小丫头,你多少岁了?”
苏湮颜她在仙界的年龄,为了让人觉得她单纯可靠,报小了个小了两百岁,但她的实际年龄其实也并不大。
“五百二十一岁。”她道。
“我大概跟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去了天庭,那时正是我师兄晋升仙君之位的受冠之礼。我看我跟你也有点缘,便把这些事告诉你吧。”
苏湮颜疑惑,会是什么往事呢?
琼舟尊者望着池中的浅游的鱼儿,脚下踢入一块石子。
顿时扑腾的一声水声,鱼惊,朝四处八方游去。涟漪乍然漾开来,波光粼粼照在水榭里。
曾经的少年岁月,自师长离去后,便不见了天日。
他记得那时师兄刚及弱冠,便已继承了这若大一座山峰,成为这云上峰的新峰主。
但是位居越上,越是孤高。这峰主之位怎是如此好坐的?仙界才子如云,只有当初号称仙界第一医术的姜舒仙君才能镇得住此位。
而他这时正是叛逆的年龄,面对一干着突然造访云上峰的不速之客,那些来来往往,心思难测的一众医仙,他感到甚是害怕。
甚至那彭山的吴枫长老的两个徒儿竟公然欺负他背无靠山,这让他感到颜面无存,可师兄看到了竟也不帮护他。他心下哀痛,心想师父怎么就突然去了?
于是他常常去来卢峰去拜见梵净掌门,一见掌门他便哭着说:
“掌门师伯!我师父在世时常说,云上峰是先祖留下的地方,代代传贤是给明觉正统。可如今师父乍然离世,仅留我和我师兄二人,那些我们明觉山的自己的长老常来那也便算了,可是别山的长老医仙竟总是不请自来我云上峰,扰我与师兄清修。他们分明是妒忌,是觊觎云上峰这方宝地!想就此逼着我们让贤!”
“混账东西!仙界如今各山各谷都是同道中人,你我不分派别,你说这话可是要引起各门派间的争端吗?!”
梵净掌门横眉冷对,满脸的威严,如同寒霜傲世:
“你若是找我诉苦,一回两回的我念你年幼又师长新丧,且好声好气的安慰你不与你计较。但你总是如此的不成体统,你可担得起你师父的教授之恩呢?!”
梵净掌门大袖一甩,坐于尊座之上,睥睨的看着他。
“能者,担大任而不乱,此方为能。得大任而威四方,此方得贵。你再不去好好进修术业,只怕你云上峰的门槛都被各路仙家快踏破了!若不是我专修业道不懂医理,我便替你逝去的师尊亲自管教你。但如今你还是自谋前程吧!”
公输梓祝跪谢掌门。
这一跪,他便知了掌门无心罩他,说白了就是叫他自谋出路,打哪来滚哪去。
他愤恨,往日年幼之时,他父亲是富娥山的首富,他花了多少心思托人好说歹说,才把他托给了姜舒仙君成为座下的弟子。
当时他天真的以为,傍着这棵大树,日后便是前程似锦了。但谁知这棵树,说倒便倒了,竟没有一点征兆,连同他的似锦前程也一同垮塌了。
他要是回去了,虽仍是富商之子,用度无忧。
但却还要每每看各路仙君的脸色行事,搜刮肚囊的要讨好他们,实在是窝囊得很。一想到自己若要回去,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却不能出仕,继续深究下去又何意义?!
回去之后,他又心中不爽,与师兄摆起脸色来。但他师兄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吃食默默放在他门口,哑口不辩。
他那时只管着自己,他哪知师兄受的压力是他所不能想象的。
他向来任性,好在还能后知后觉,随后也便帮衬着师兄。他生来有一张讨巧的嘴,应付各路仙长也是自有路数。然而这终归不能堵住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