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人声,山谷里的鸟,振翅钻出了林间,一只接着一只地飞向低空。
“公主啊,你可别怪老奴我粗鄙——老奴我虽然粗鄙,这一颗心也却是善的。我此生也没做过昧着良心的事,你放心,这个玉玹我一定妥善保管,将来必会交给我们留文国的明君,你也不用再操心了——”
苏湮颜走上前去,看见她二人正用手来挖坟,没有用锄头一类,倒也算用心。
那墓碑上的落款还清晰可见。回想那段故事,公主当初的一句“我只有你”一语成谶,到最后果然也只有姜于岚来给她下葬。
美人易逝,好景无常,这不过也是人生的一件寻常事。这黄土虽然平凡无奇,但它盖过世间多少风流韵骨,又有多少鲜活人物埋藏在了这时间的泥里?
人活这一生,纵然曾经能够呼风唤雨,但死后,谁不都是枯骨一具?仙与魔,贵与贱,谁与谁又有何异?谁不都只是活过一场而已?
她想到自己愈发觉得好笑:你今日且看他人葬他人,来日又是谁去葬你?你今日忆起他人的事,来日又是谁能忆起你?谁舍不得你,谁在乎你,谁又知道你曾经是这样活过?谁会为你的死而哭到断肠?
眼见自己快要油尽灯枯,这一段寿命将至,生平诸事便如同鸿雁哀鸣——她怎会真的甘心?
她眼中朦胧一片,心中却只想着怎样与老天叫板。她心想自己现在还能喘上一口气,便能说明自己还没有输,还没有完全拜服在这命运的洪流之下。但如今,她怎么舍得用一抔黄土,就此将自己深埋地底呢?就算是看着别人的死,她都已是柔肠百转,心如刀割了,她是真的不想死。
她心想,要是她是因白公主,此刻一定要从坟里爬出来,来个阴魂不散千余载,那才够尽兴。
她也跪了下来,与她们一起用手挖这黄土,一捧又一捧。小丫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带着对生命无上的虔诚,泥土被翻开。其实,小丫的想法也有她自己的道理,逝者如斯,或许她是希望这位曾经传奇中人物能够终得昭雪,而不是就此作罢,恨恨而死。
她心想,她将来要是也有人这样挖自己的坟,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终能昭雪,她在九泉也可以含笑了。
而那墓碑上的悼文,说的什么碎空踏过,什么就此作罢——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才可以写下这么狠心的悼词?也怪不得她当初要跑,这要换做是她,死也不要死在这种男人的面前。
一捧捧的泥土,如同大地之下一个一个的魂魄。便是有了这些魂魄的滋养,这片土地才能各自生机,秩序井然。
但是,在活着的短暂的一生之中,谁都应该被允许为自己争个前程。谁不是同样活这一辈子?既都是活这一辈子,谁又甘愿低人一等?难道谁会放任此生就这么平庸无能,郁郁不得志吗?
这就是公主的志向——那个深谙医理的姜于岚他又懂个什么呢?!
作为一个魔界人,她始终弄不懂仙界人的自作清高,也不懂他们那种遗世独立,看破一切的样子。在这世上,又有谁能够真正的脱世而活呢?再或者,谁生来比就谁高贵吗?谁又比谁卑贱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定的规矩,就应该把这个人找出来,让他死上个千次万次!
她就是这样念叨着,一连挖了半天,这棺椁才终于初见雏形。
而在开棺的那一瞬间,那段历史乍然重现——她也不忍心再看了。
昔日的雪玉美人,如今已成了一具枯骨。关于她的故事,后世用寥寥几句便盖了过,但她曾经历这些事情,其中的滋味是多么的惊心动魄,也只有她本人知道。
她穿着的一身蓝色礼服,在开棺的那一瞬间黯然失色。但值得一提的是,棺椁内居然异香扑鼻,看来是下葬者用了心。
不过,死了终究死了,这枯骨一具,也不再生动。那精致的骨相,仿佛也还想诉说曾经是有多么顾盼生姿,但如今也只是剩下了骇人的反差,空留下几声喟叹。
究竟是怎样美艳的女子能够把明觉山的仙君迷的神魂颠倒?又是怎样血性的女子敢与王权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