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的她看着好陌生。
她彻底变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跪着的男人,想到当年在明觉山,他也曾类似这样过羞辱自己,风水果然轮流转,想不到他竟然也有这样跪她的一天。
情海之深,不可泳也。
苍茫世界,不可方思。
在燕乐关的那日,强行开启时空之墟的那日,她极尽所能地收集天地灵力,当巨大的灵浪反复冲刷她的魂灵,她终于了撞开尘封的那段记忆——
那段记忆里的确有他,但那段情谊,被藏在一个最深最深的角落,最隐秘且最诚挚,最复杂且最无私,当罪与爱相互交织成一张网,前世的她被活生生地网死其间,而当全部谜团拨云见日之日,便是她重新归来之时。
而他依旧没有说话,果真就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她不禁要感叹,曾经的爱,在死过一次之后是不是真的会淡不少。
如果现在要她将当初的路再走一遍,她一定会对他生出一种全新的态度,但只可惜那时的她喜欢感情用事,以至于从来没看有真正清过眼前这个人,仅以前世的记忆来评价他那简直太片面了!
怀着再世重生的清醒,她深吸一口气将心绪平静下来,用绝对公允的语气将他的罪状一一陈述了出来:
“当初,第一次仙魔谈判,在水鹤谷,还记得吗?”
她冷哼了一声,这声冷哼极其讥讽,而到她的嘴边却只是一个释然的语气。
“记得当时协约都已经签好了,你因忌惮着我会一些奇异的术法,在此时故意将我支开,与我说了一些不轻不重的话,好让我远离议事的厅堂。这后来就发生了诈降之事,所以水鹤谷的和谈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我说得对吗?”
听到这话,那跪着的人居然发话了:
“水鹤谷之事,我事先不知情。”
他说话间低沉的音色一如往昔,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听来只觉得这声音太刺耳,虚伪才应该是他真正的底色!
“诈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明觉掌门,你跟裕荣太子可最是同声同气的,况且你要是真不知道,出事之后这么多天你又去了哪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魔界官员里面有我父亲!”
她崩溃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但她还要继续说:
“我父亲被你们抓起来,在你仙界的地牢里被严刑拷打,这个时候你去哪里了?”
“然而当时,我明明听到你一口一个你心悦我,你说要与我私奔去天涯海角,然而转身你就把我父亲抓了起来,把所有魔界官员抓起来严刑相逼,敢问你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吗?!”
“当时的情况我有苦衷。”
看着她怒不可遏的气势,姜青未低沉地发言:
“当时的情行复杂,我也是猝不及防——”
然而最终,他的声音还是哽咽在了喉咙,望向她的眼神近乎是一种祈求:
“你若肯信我,我从未负你。你若不信我,我于你而言只能是仇敌,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而她将眼神收回,悲怆而空渺地看向远方:
“这么多年来过去了,你还是一点没变,你最会讲一些蛊惑人心的话,但现在我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
她的声音清澈绵长,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决绝。
“想当初,你口口声声说,破天狼是虎狼之毒,绝不会用于兵刃之上,然而如今,如今还不是用在战场上了吗?你自己仔细回忆一下,这场大战,仙魔两界有多少亡魂死于破天狼,死在你那样一句轻巧的谎言之下。”
只见得她轻笑了一声,表情那般无奈,是将心彻底凉透了。
“而你,自始至终都在骗我,都在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当年,我的魂魄被锁灵阵封印,之后你没过多久就当上了明觉掌门,真真是好厉害,我对你佩服得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那时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转头放眼看向她看的方向,看向她那破碎目光。
“明觉山是我的家,是我的全部,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它被别人夺走,况且当初也是因为你我才非要这样做!”
“你总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
苏湮颜冷漠地哂笑一句,“本来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但你既然先提了出来,我总要说几句,否则你还以为我不念旧情。”
“你都还记得吗?”他竟有些惊讶。
“前世的我是怎么死的我怎会不记得?!”
她的语气惨淡,颇有断情绝爱的意味:
“从云上峰,到海角之巅,从鸥歌岛,再到富娥山,全部的全部,我如今可是全部都历历在目呢!”
“也许你当初的确喜欢过我,”她道:“所以你也扎扎实实地恨过我。但终究,终究还是我爱你更多一点,我爱你付出了我的全部,而你对我的喜爱,无非就是基于你的掌控欲,你其实很少顾及我的感受,说到底你还是更爱你自己,你爱我就像你的脾气一样,自负又自卑,虚伪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