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肆儿的记忆里,父母的面容已开始模糊不清。
她记得,母亲会挽起长发别上父亲送的银簪,笑靥如花对待每一个人,她的一手好厨艺深受邻里赞誉,每当有祭典大礼也总是会被推为主厨。
在她小的时候,村里的孩子总是羡慕她每日的饭食,时不时寻着名头来家里讨些吃喝,母亲也会笑脸盈盈地递上日常备着的面食糕点哄着那群孩子,从不厌烦。
可惜母亲短命,在她八岁时便因病去世,村里人皆惋惜不已,无不伤感。
她也记得,父亲是个老匠人,自小跟着名匠学习了精湛的工艺,村里房屋起造十有八九是他领头建好的。
自打母亲去世后,父亲更加卖力工作,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起早贪黑,挣了钱除了父女的家用剩下的就是供她上学堂。别人笑他花大把银两让女娃娃去学堂,父亲却总是憨笑着说女儿也是根,也该有学识。
待她十八岁时,父亲同霍家老祖母定下了亲事,用毕生积蓄作为嫁妆让她风光嫁入霍家,可是在她入门霍家一年后,父亲不慎从在建的房屋顶端坠落,煎熬三日后终是随着母亲去了。
她从未觉得父母不尽责,甚至觉得他们太尽责,从小给予她最大的爱,没有让她受苦,她的婚姻不幸并不是父亲的过错,而是她自己的命数不好。哪怕是已过世,父母还是为她的未来作出了最大的牺牲,这份亲情让她无以为报,深感沉重。
脑中不断回忆往昔的美好时光,孟肆儿深陷回忆无法自拔一直都未出声,这让屋外三人免不了有些担忧。
“你说她知道了那些事会不会想不开啊?”
“不会吧,看着不像啊……”
“难说,你看她父母为她都入了无间地狱了,谁能受得了?”
“也是,一般人肯定接受不了……”
“你俩安静!”清冷的嗓音再次打断两人的讨论。
细碎的声响让孟肆儿回过神来,呆坐半晌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起身下了床。
虽说她已对世间毫无留意,并不在乎什么生生世世不入轮回,但是她不能拒绝这个交易,否则就是不孝,负了父母的爱。
再者,父母已入了无间地狱,她若是拒绝,只会让他们平白遭受这些罪孽,既然父母想她不再轮回遭受后世苦难,她便如了他们的意,安心留在地府。
不管未来如何,且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孟肆儿走出房门,两个蹲坐在门边的丫头迅速站起身,迎着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起先没细看,这会儿她才发现这俩一直细碎讨论的丫头竟是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儿,看着约莫十二三岁,个头方到她的肩膀,脸蛋儿似是年画上的福娃一般娇俏可爱,甚是讨人喜欢。双生儿身着同一款式的纱质对襟襦裙,不同的是二人一红一黄,似是两朵盛开的娇艳花朵。
而站立在一旁的第三个丫头年纪较她俩稍大,身着一身蓝色紧身劲装,面容清丽,身材姣好,身形同孟肆儿差不多。
“孟娘子,找先生吗?”蓝衣丫头见孟肆儿目光不断游移便出声询问道,声音虽清冷但颇为好听。
“他在哪?”孟肆儿看了眼屋外,问道。
这个屋里加上她就四个人,屋外一片黑暗笼罩,闪着亮光的只有石子路旁的几颗照明珠子,孟肆儿踏出房门再仔细查看了一番,依旧不见有人存在的迹象。
“先生稍后就到,外头不安宁,您先回屋候着吧。”蓝衣丫头对着孟肆儿稍稍欠身,欲将她请回屋内。
黑暗的尽头偶有惨叫和嚎哭传来,阴风四起,孟肆儿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抱紧双臂,快步回到屋内,脚步略有些踉跄。
虽说之前在说书人口中她已知晓地府阴森恐怖遍布各种鬼怪,但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她现在所处之地就是阴间地府,阴森的感觉围绕在她的身边让她发毛,也只有进到屋内才让她的冷意稍有缓和。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小屋连带屋内陈设都是竹制,门窗并没有用纸糊上,照理来说屋内应当阴气十足寒意不断,可是这会儿却温暖如春,整个屋内被暖意笼罩,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这儿有结界,他们是过不来的。”蓝衣丫头似是看出了孟肆儿的担忧,出声安抚道。
“他们”,自是指那些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