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涟漪越觉愧疚,不知当言何事,小声道:“这里离我林姨太近了,你还是快走吧。”
无垠嘴角一动,却没有离开。
林涟漪忙补道:“还有五年,我们说好……”
“有茶水吗?”无垠打断她的话,“冷的最好。”
“有……”林涟漪才吐半字,无垠已经翻进窗户。
外视无人,林涟漪轻轻关上窗,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林涟漪跟上去为他倒了茶,秋日夜半的茶水当然是冷的,捧杯时感到满手凉意,她将茶递给身边的无垠。
无垠猛地灌下茶水,冷流入喉,若有刺痛。他放下杯子,缓缓呼吸一口气,却似乎没什么效果。
今早在五桥村,他扮作土匪,连杀四人。有过迟疑,但是下手很快,血花在他们身上绽开的时候,他觉得他已与他那疯子师父无异,或者只是被激发了残暴的畜生本性,被打回原形了?
抚虚大师不愧为大师,青穹剑真是锋利至极。
记得刚被渚沙赠予青穹剑之时,他不明正邪,未脱兽性。当双手接过青穹剑时,剑上冰凉而神秘的温度侵袭到全身,他瞳孔收缩,仿佛被青穹剑上映出的阳光刺痛,但还是强瞪着双眼,炽烈的眼神能把这至尊之剑烧穿两个大洞。
就像一个饱受折磨的奴隶长久地渴望获得一把好的兵刃,可以把主宰他一切的主人砍成肉末,突然有一天真的有这么一把好的兵刃出现在手上,而且是千万人倾尽所有追求的神兵。
当日就在渚沙的眼皮底下,他浑身激动地颤抖,忍不住想当场找个人试试剑刃。
然后呢?
然后拿着这柄神兵,去砍了当初奴役他的人!
斜劈,从肩膀上开始,把人劈成两半;或者竖劈,从头顶开始,分毫不差地把人劈成两半。哦,忘了这是剑不是刀,还可以一剑穿心……
他站在渚沙和云随烟满怀期望的视线中,疯狂地幻想有朝一日杀死那些人的快感。
当日初获青穹剑时青穹上冷酷的温度只能助长他的无情,正如今日喝下的冷水于浇灭他的嗜杀之欲不过杯水车薪。
可惜渚沙眼中只有一名未来可能打败凌飞雪的天才,他把无垠的激动以为是感激,以为是所有志于修炼的初学者首获法宝时的兴奋。
此番外出,他终于有机会一试青穹之锋芒,一式毙命,果然够快。
可当他杀得只剩下一个孩子时,他收手了,硬生生收住了杀戮之欲。
他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参与杀害淑儿,但是他希望没有。望着那孩子无辜无助的表情,他越发觉得他必然无辜,自欺再三,终究还是放过。
回途中,杀红了眼的他凭记忆找到当初他被当做畜生而奴役的地方,欲实现当年初获青穹时的幻想。
杀几个不是杀呢?
可是啊,可是啊,那几个人居然没等他来复仇就死了。
嘿嘿,死得真早。
逼近黄昏,无垠仰头望天,悲凉如末路英雄。
天空不会理睬谁的质问。永恒者永远不会理解无常,哪管人间无奈、爱恨轮回!
他长笑而归。
林涟漪见无垠似陷入沉思,便轻轻取过茶杯,又满一杯,递给无垠。
无垠尚沉浸在黄昏时疯癫的自我嘲笑中,听见再次送到面前的茶水轻微晃动声,凝视晃动的茶水片刻,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林涟漪,黑暗中看不见她关切的神色,却仿佛从她温柔的目光中获得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