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前颓坐地面的男子久久低头。
黑衣宽大,似很不合身;金纹银纹,写天地之貌;长发蓬乱,似久未整理;冷目空洞,藏深深怨愤;颓废之态,似死尸出棺。
忽然从遥遥远方蹚过万里,传来冥冥所感,他蓦然抬头,空洞的眼里刹那迸溅精光,如死而复活,灼亮的目光于月色更盛,无需灯盏亦可照亮四壁。
他紧紧盯着案几上摆放的青铜豆灯,眼中精光背后的惊疑涌现于表面,随即又由慢而快地褪去,惊喜感从眼中喷薄而出,伴随之,恨意汹涌。
那豆灯似乎也这般盯着他。
如奴隶般挣扎一会儿,他欲起身,却不能,只好以跪着的姿态得意地盯着豆灯:“凌飞雪!凌飞雪!嘿嘿,凌飞雪还活着对吗?死而复生啊!是我太愚蠢了,哈哈哈哈!三倾门难得一见的奇才,怎么可能就这么屈服了!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不止,竟猛地站起,趔趄几步,至案几面前,双臂按在案几上,撑起颓废的身体,低头朝着青铜豆灯浅浅的、空无一物的灯口,深深凝望。顷刻间退却一切愤怒,惊喜亦暗藏,万古的悲怆化作凄凉眼泪。
“凌飞雪一定有办法的,你等着……”他喃喃。
他瘫软在地,仰头绝望地望着青铜豆灯,嚎啕大哭,如孩子一般。
这冷寂的岁月里,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被不甘地囚禁?抑或,都是心甘情愿?
世世代代,斗转星移。不知觉间,风云聚散变作了守墓的自语,天地成荒,长夜永恒。
千羽林。
三年面壁,即三年无人打扰的清闲,三年暗中的修炼,加上三年的暗自思念。
对,这“无人打扰”,自然是不算上郜落霜的来回送饭。因为郜落霜再没有问过她关于夜魄的事,可除了夜魄也没什么可说的,从林涟漪试探郜落霜的那天起,一个月内,二人还有话说,一个月后,便是连问候招呼都没了。
江非雪自三年前来过一趟,探了探无垠和她的事,就再也没来过。
无垠也没有来过,不知是避嫌,还是为了他们的五年之约刻苦准备。林涟漪每每念及此,气愤总是先于理解,随即气愤沉淀成了悲伤,退至心口一隅隐隐作痛,理解之意才占领神思,叹了口气便去修炼了。
可惜在东林修炼不比北幽山方便,除了修炼前仔细感知四周有无人注意,还要防备修炼时有人发现星月光华的汇聚,若只吸收灵气又太慢,安全和速度,实在难以两全。
所幸朱心的存在被魔神血认可后,即朱心被魔神血教训过后,朱心也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日积月累也是不小的收获。若是林涟漪化为半蛇,朱心吸收天地灵气可以更快。
三年后的林涟漪已能够轻松驾驭蛇身,于人形和半人半蛇形之间变幻自如,亦能够凭借对红绸部分法术的记忆,在对朱心和蛇身的运用上稍加拓展。
林涟漪自忖若无封印的管制和东林的压力,她对朱心的运用可以再进多步。
此外,在面壁刚过第一年时,林涟漪于蛇妖族天赋上小有领略,化为半蛇时,可通过皮肤感知周围世界。初得蛇妖族天赋时,林涟漪喜不自禁,这要是用在斗法上岂不是占尽便宜吗?
真正获得这项天赋,与梦中感受大有不一样。林涟漪闭目时犹可观桌椅门户,壶中淡茶余温不散,杯沿留下的唇印已失温度;月光冷冷,照在窗上,窗上深浅缝隙因皎月轻洒而明晰可感;修炼者的屋院为防倒塌,皆以坚石筑成,四壁竟也深浅粗糙。
因皮肤感知的能力,林涟漪可见从前未曾所见,于物之观察实在细致到不能再细致,竟因此辗转难眠了。变为半蛇,见常人所不能见,如置身另一个世界,感觉实在奇怪;变为人形,却又如失了双目一般寸步难行,又觉难以忍受。
如此苦恼,险些又被郜落霜看出些什么。林涟漪花了数日,才勉强习惯蛇妖族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