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摊到东林,初夏的夜风正合适散步。微微的燥热尚未褪去,便已混入了丝丝缕缕的夜的凉意,推着一身醉意,仿佛一身轻了许多。
林涟漪被无垠扶着,走了片刻,将近东林之时,便缓过来了大半。
“你喝了一天的酒,竟然这么快缓过来了,难不成蛇妖族天生会喝酒吗?”无垠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想了很久的问题。
“哪有喝了一天?正午之前,不是就喝完了吗?后面的时辰都是在缓过来。”林涟漪仍然觉得有些头晕,喝了这么多酒,说完全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
借酒浇愁未必没有用了,至少她觉得,醉了一些后,对东林那些故人的感觉稍稍淡了一些——还伴着一些头晕。
想到会头晕,所以还是不要想了。
远远地,站在曾经站过的地方,遥望东林的房屋。
已没有灯火光明了……
那里,残留着夕阳的余光,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即将沉没的漆黑。
她已看不清那边的房屋,便下意识地想要恢复蛇身,如此可以细细感知。犹豫一下,又想到身边既只有无垠,大可不必因心中之难过而难为情,便恢复蛇身,闭上眼。
只感知到一片无情的燥热,如漫天飞舞的灰烬一般,落下了,便覆盖在大地上一草一木、房屋回廊上。放“眼”望去,暗藏的冰冷或是火热,在浮夏的夜里,皆为燥热裹藏得严严实实。
太远了,她自然感知不到房屋里外的人,只遥遥地望着,不经意间垂下了双手。
良久,仍旧闭着眼,轻轻叹了口气。
一张恢复成凌飞雪般美丽的面容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无垠伸手,轻轻抱住她,道:“或许是不久以前,她们得知了你恢复天涯教教子身份,无奈之下,才将灯火熄了。”
林涟漪靠着他,转过头去,埋入他身前,道:“其实我以为,她们早该熄灭夜里的灯火了。”
无垠轻轻抚着她后背,安慰道:“正邪两头,都有人对你好,终究有一方要与你为敌的。”
林涟漪离开他的怀抱,凝望着他,见他深深的眼眸中流露出平静的安慰,不禁伸手反抱紧他,道:“正道邪道之中,我都陪着你。”
无垠轻轻一笑,与她相拥片刻,才道:“故去之事,就暂且放下吧。我们现在悄悄走过去,去看看江姑娘?”
“嗯。”二人悄悄向东林房屋走近。
东林。
庭中穿梭而过的溪流十年如一日,江非雪坐在回廊栏杆上,视线斜斜地通过半开的门,望着屋里桌上摆放的一包不只是什么东西。
如今的她,容貌越发清秀,一双明澈的眼睛,有几分像当初的白凝玉,然眼角不经意似的拉长,衬得杏眸秋波温柔,又天然带着半分妩媚。
有一言曰:“女大十八变。”
当初林涟漪面壁了三年,走出来后,林恬的弟子们都是这么说她的。江非雪,这个同样在她们眼中看着长大的女子,定然也被这么夸过。
她孤零零地坐在回廊上,任由夜色吞没瘦削一如幼时的身影,目光恍惚间,不知想起了什么。
她身边一只放在地上的灯笼,于中心散发着渺小的光芒,映着她恍惚的神情,便仿佛连它自己的心脏里,也放着什么心事。
总之,一人一灯,虽相伴,却只会显得更加暗淡。
心事……
姜悠乐,还是林涟漪?
她的世界里,也只有这两个重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