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涟漪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江湖中活得好的人,真的可以活得好,只是若是遇到生命危险,能够逃掉的人,少。
柳鱼雁低下目光,几道泪水滴落下来,打湿衣袖。她端详着手中望子锁,全新一般的铜锁,失却了光辉,终究成了旧物。
林涟漪意识到方才不该帮着无垠劝说当归,当下虽不知如何安慰,却也知道轻声地道歉一声:“娘,对不起。”
柳鱼雁垂着头,难过地哽咽,而后抽泣,而后身体无力地晃动了两下。
林涟漪伸出双臂,抱紧这位义母,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道:“娘,都过去了,你还有我和当归,还有义父,还有无垠。”
柳鱼雁攥着望子锁,攥得十指发白、掌心疼痛。她咬着牙,颤抖中抽泣得厉害,仿佛八年前的伤痛从未褪去。
那个襁褓婴儿,在她的心中,有否模糊了模样?
伤痛是水底的石头,于光阴之河下渐渐磨平了棱角,不再那么刺痛,还是水草,河流越急,它越疯狂地蔓延?
林涟漪想着亲生的娘亲。
柳鱼雁想着失却的孩子。
良久。
柳鱼雁泣不成声地道:“女儿,不要让当归进入江湖,好不好?”她声音里透着哀求,又有对于已经进入江湖,再无法回头的林涟漪的担忧。
林涟漪心头刺痛,轻声道:“好。”
便是傅当归想进入江湖,她也倾向于不让他去了。
义母义父需要人养老。
柳鱼雁安心了一些,又这般哭泣许久,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她离开义女的怀抱,满面心疼地问道:“涟漪,为娘也担心你啊,可别,”她低头,望着暗淡的望子锁,“像我那第一个孩子一样。”
林涟漪肯定地道:“娘亲放心,以如今的道行和身份,我不会轻易死去的。”
柳鱼雁仍然担心,道:“正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份,我和你义父都担心得睡不着觉。昨夜还与你义父讲,鹰魔族南下,针对的是整个人族,你身为邪道如此重要的人物,怎会不被波及到?”
林涟漪轻轻地抓着义母的手,道:“娘,你也知道我是邪道之人了,每每与人族以外的生灵对决,哪次不是正道冲在前面?娘,这次鹰魔族一事上,观海山的人都会前往南方避难的,你们也一起去南方吧。”
柳鱼雁似乎压根没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仍然道:“涟漪,别怪我多说,为娘是个世俗之人,能力不够,担心的只有亲人如何。天下安危我不管,也绝不会让你去赴死的。既是身在邪道之中,就不要再加入正道抵抗鹰魔族的事情了。”
林涟漪欣然点头,道:“嗯,娘亲记挂女儿安危,女儿怎么会觉得娘亲多说呢?”她伸手抚过柳鱼雁鬓边白发,道,“娘亲,平日里不要太操劳了。”
柳鱼雁苦涩一笑,道:“我头发都白了,是为你愁白的啊。”她一手捧着望子锁,一手将林涟漪微凉的手轻轻捧下来,凝视她纤瘦的五指,道,“涟漪,这八年来,你吃苦了。”
“我不苦,只是在一个隐世之地修炼罢了。”林涟漪微笑,道,“娘亲,是不是以为我也死了八年。”
柳鱼雁低着头,轻轻抚着她手心,道:“八年前我听到了邻城和香城传来的消息,林涟漪死于竺烟堂手中。我还当你,和我儿子一样,八年前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她抬头,珍惜地端详侥幸活过来的女儿,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