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周遭立时静了下来。
清晨微凛的风穿过树梢,飒飒作响。
老神龙没想到这个一贯温顺的丑儿子胆敢忤逆自己,意外地掀起了耷拉的眼睑,双目炯炯直视临诸:“畜生,你说什么?”
口臭龙苟代第一个反应过来,没空去管正死死抱着自个大腿不放的乌龟兄弟,立即飞扑而去,拽了拽临诸的龙爪,小声道:“二哥,快松手!”
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可把乌龟晃得晕头转向。乌龟也跟着吃力地挥了挥短短的前肢,劝道:“二哥,不过就是个女人,没必要搞得这么僵,算了吧,你赶紧低头认错,父亲是不会怪你的。”
临诸按住灰头土脸趴在地上的言萝,好教她不被缠绕的龙尾给卷走,一字一句重复道:“她、是、我、的!我的!”
低喝声惊走了林梢的飞鸟,也惊得囚牛兽殷羽被烧得只剩一小半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殷羽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这个素来温吞憨实的二弟。
此时此刻,临诸脸上的怯懦一扫而空,满怀坚毅。
这个二弟啊……
殷羽微微动了动唇,像是想说什么,跟着眼神又是一黯,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
同样被父亲抢走心爱的女人,惯于逆来顺受的二弟,为什么就敢对抗父亲?而他……
参差不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而另一头,老神龙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临诸。
半晌,忽而沉沉笑出了声。
“我素来不喜你这畜生。”老神龙语气平平地开了口,听不出喜怒。“平时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怯懦,好似什么货色都能欺你,丢尽了我龙族的颜面。”
老神龙很不喜欢临诸,这件事在龙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若是嘲风兽苟代犯了错,老神龙喝骂一声“孽子”,砸几个火球教训一下便罢。
而睚眦兽临诸呢?
不管他有没有做错,老神龙对他,永远都只会轻蔑地称一声“畜生”。
临诸豹子脸上难得一现的坚毅微微裂开,似乎有些茫然,夹带着些许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期待。
这副模样,看上去有几分蠢。
“本以为,我是不喜你的性子。”老神龙慢条斯理地说着,嘴里的话却化作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临诸心里。“今日我才想明白,哪怕你再有我龙族的风骨,也只会令我更加作呕。”
临诸圆溜溜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得更大,几欲脱眶而出。
老神龙慢悠悠地又补上了一刀:“谁让你生来就是这样一张脸呢。”
母为人、父为龙,生下的却是一只豹头龙身的异类。
说不是他的骨肉,谁信?
说是他的骨肉,又如何解释得通?
不若老大老三长相随父亲,也不若老六长相随母亲。
他所厌恶的,真真就是这张豹子脸、这条异龙而已。
然而,容貌是天生的,哪怕有再多变幻,本体终归是本体,又如何能改呢?
临诸眼眶泛红,不知不觉松开了爪下的言萝,痛苦地抱着毛茸茸的豹子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嘶鸣声,片刻后,他猛地一抬头,一道响亮的龙吟贯通天际,只听得在场的人与兽心惊肉跳。
趁临诸心神大乱之际,老神龙飞快地一卷龙尾,掳走言萝,驮着背上的青香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临诸回过神来,天边只留下了一团祥云。
……
在神龙面前,人类弱小得如同一粒粟米。
青香附端坐在龙背上,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被龙尾死死卷住的言萝,面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喂,我说,你真是我的守护神吗?”青香附笑问,裙摆被风扬起,漂亮得如同九天仙女,“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弱的‘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