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什么时候多了个二嫂?”乌龟纳闷地拿脚蹼搔了搔头,“二哥,有机会介绍给咱们认识认识呗!”
临诸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他抬头看看自己的三个兄弟,再看看自己怀里的言萝,复又抬头看看兄弟们,看得几条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口臭龙莫名其妙。
临诸指了指怀里冰凉的尸体,“她,就是,你二嫂。”
“啥?”口臭龙往他怀里一看,扑了个空,继而探头东张西望,“你说我二嫂也在这里?她人呢?我咋没见着她?”
临诸顿时说不出话来。
起初,临诸以为,几个兄弟是在故意捉弄他。
可后来,不管他问什么人,大家都表示他怀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们甚至忘了,这世上曾有言萝此人的存在。
临诸抱着言萝回了树屋,一待就是一个月。
他总觉着,她跟前些日子一样,只是身体不适,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
他摘来新鲜的野果摆在她脑袋边上,每日检查十几回,只想验证她有没有醒来偷吃。
他有说不完的话和她说,可能她会觉得烦,那也没关系,等她烦了,她就会睁开眼睛,凶巴巴地让他闭嘴了。
日子,似乎还跟以前一样。
除了,她不再理他。
她不再睁眼,不再对他笑,不再嘻嘻哈哈跟他玩闹,不再细心地给他搓爪子和鳞片,也不再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告诉他,他是一条顶天立地的龙。
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寂寞。
这间树屋,他独自住了五百多年也不觉苦闷,后来多了一个言萝,树屋里便多了许多的欢声和笑语。
他没有想到,有一日面对空空荡荡的小屋,自己会这么难过。
一个月后,临诸带着言萝启程,离开了树屋。
言萝的尸体开始散发出异味。
他必须找些宝物保存好她的身体,安安生生等着她回来。
倘若,一份执念坚持五百六十年就可以成真,那他现在换一份执念,等到下一次的五百六十年后,她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后半生,临诸去过很多地方。
旁人看不见言萝,有时候一不小心擦碰到言萝的尸体,他就会瞬间狂化。
世人都说,睚眦兽生得龙头豹身,嘴里常叼一根剑柄,好战弑杀爱记仇,没谁敢招惹他。
“睚眦必报”的说法,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临诸问过很多身怀异能的人和兽,有没有办法能够唤醒言萝,大家却只当他脑子有问题。
只有一位瘦骨伶仃的人类道士相信他所说的话,认真答了题。
“你这是怀璧而不自知啊。”道士笑着,点了点他的心口,“你们龙族最珍贵的宝物,能救人性命的,不正是护心鳞么?”
临诸如醍醐灌顶!
五百六十年过去了,言萝依然没醒。
临诸知道,她不会醒来了。
以前,他盼自己长出一颗龙头盼了五百六十年,言萝帮他达成了执念。
这回,他盼言萝醒来又盼了五百六十年,然而,不会再有另一个言萝来帮他达成这个执念。
临诸亲手剥掉了自己的护心鳞,扯藤草结成串,挂在言萝脖子上。
“言萝。”他一声又一声地,轻唤着她的名字,将她揽入怀中,小心地将爪子放在她手心,如同这五百六十年来的每一日,“言萝。”
护心鳞一剥掉,心口的血汹涌而出,将言萝的嘴唇染得猩红。
迷蒙间,他好像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言萝。”
临诸刻意没有去止血,放任自己沉溺在因失血而造成的虚妄幻境中。
一条失去护心鳞的龙,终是活不长久的。
最后的最后,他似乎看见怀里的人儿睁开了眼。
一片护心鳞换一场梦,很值。
“言……”
临诸极度虚弱的声音被风吹散开来,几不可闻。
他大睁着一对龙目,许久许久,再未动弹分毫。
面上神情,似是在笑。
就是有点可惜。
生命中最后一刻,他心想。
可惜,最后一个“萝”字,他没能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