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律师,好心提醒,下次匿名寄举报信时,记得用个假地址。”
“我……”孙律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被拆穿,眼圈一红。“我只是怕你走错路。”
“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路小检察官一字一句道,“穿上这身制服,我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隶属国家机关,我不会做出任何有愧对这身制服、有违职业道德的事情来。”
赵华律师再次去会见了魏以舟,问他是希望自己替他打无罪辩护,还是辩诉交易争取搞个缓刑。
魏以舟很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也是,他既是主动自首,又怎么会同意打无罪辩护呢?
谅解书,出乎意料,拿的非常顺利。
受害人的父母对女儿的死没有任何悲伤情绪,反而透露出“哦,原来我们还有个女儿”的惊讶以及平白无故得了一笔巨款的喜悦,很爽快地拿了120万,签下了谅解书。
倒是受害人的堂姐,也就是犯罪嫌疑人的妻子李香附,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一叠声痛斥叔叔叔母见钱眼开,枉为人父人母。
她不顾公婆用孩子来威胁自己,四处奔走呼吁众人关注这个案子,引起舆情,好让上头更重视,给死去的堂妹一个交代。
可千防万范,却万万没想到,是受害人的父母给了凶手可趁之机。
有了谅解书,接踵而来的就是取保候审,以及量三缓二的量刑建议。
李香附满肚子的愤怒无处发泄,这种愤怒在得知承办的检察官助理就是路今、是路今亲手把印有缓刑建议的《认罪认罚具结书》交到魏以舟手上去时,达到了鼎盛。
她冲到检察院,狠狠地扇了路小检察官一耳光。
“你怎么配喜欢她?你怎么配!”李香附又哭又笑,“幸亏她不在了,如果她知道你们这么对她,她该有多伤心啊!”
同事小声问路小检察官需不需要叫安保人员,路小检察官摇了摇头,很郑重,也很认真地盯着李香附的眼睛,说道:“我相信法律,法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可能无辜的人。”
他的教养和骄傲不会允许他以权谋私。
可是,脱下制服后,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刚刚失去了心上人的可怜人。
亲耳听到了心上人死亡的全过程而不知情,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害她的罪人。
这世上一切行为,只要存在,皆有迹可循。
魏以舟出看守所的那天,领导派车接他去了一个偏僻的饭庄吃饭,庆祝他脱离牢狱之灾,在饭局上,他看到了自己的直属领导,也就是花钱指使他顶罪的人;也看到了那个看着像民工的中年壮汉,也就是他为之顶罪的人。
没有人注意,在这辆车的后面,远远跟着一辆破旧的卡车。
也没有人注意,在魏以舟从看守所取回的那套衣物里,多出了一只窃听器。
接收仪器的另一头,路小检察官一言不发地听完了他们炫耀自己如何杀人、如何推人顶罪、如何将法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全部对话。
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捧着、连告白都慎之又慎的人,却被这些人如此残忍地糟践。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渐渐攥紧。
看守所的日子不好受,魏以舟憔悴了很多,但他自己也说不清,在里头呆大半年就能换来50万,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以他的工资,一年也挣不到10万,在里头蹲几个月,一口气就能把将近十年的工资给挣啰,也算是好事吧?
就是不知道李香附那婆娘发什么疯,为了一个很少往来的堂妹,居然跟他闹得不可开交,他人还在看守所里,就接到了法院送来的离婚官司传票。
算了,不想了,他有钱了,还怕找不到一个听话的老婆?
魏以舟偷偷打量那个中年壮汉。
帮他换谅解书的那120万,也是领导给的。
170万,换这个人脱罪,好大的手笔。
这说明,在领导心中,这个人能给他们带来的价值,远远高于这个数。
说不定,在这人背后,还不止这一条人命呢?
这一想啊,魏以舟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他已经上了这条贼船,还有机会再下船吗?
算了,算了,都不去想了,想得越多,越容易出事。
一伙人喝得尽兴,歪歪斜斜走出饭庄,忽然身后安静的草丛里穿来一声发动机轰鸣声,众人下意识回头望去,看见了驾驶座上面色沉静的路小检察官。
两道远光灯打过来,晃花了他们的眼。
路小检察官慢条斯理地舒展了一下十指,冷静地驱使着大卡车,猛地加速向众人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