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和城中的名流大户早已等候在酒楼门口,恭迎九王爷的到来。等九王爷下了马车,众人捧月般的逢迎着九王爷,有眼尖者诧异的注意到九王身后押解着两个贫民百姓。
九王爷平淡的看着面前阿谀奉承的众人,用几句圆滑的话将他们轻巧的打发走了。
上了二楼,包间内早已布置好了美酒佳肴,刚推开房门就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诱人的食物香味。
九王爷坐在临窗的主位上,命官兵将两人松解开,勾唇浅笑道:
“本王是专程请你们来做客的,不必过于拘谨,此番本王是有事要向你们问询......”
九王爷说话温煦如春风,微笑凝睇着二人,但是正说着突然脸色一变,骤然变冷的目光紧盯在月沁身上。
只见月沁毫无礼教的扑至席位间,动作粗鲁的撕扯下一只烧鸡腿,大快朵颐的啃了起来。
小阿花吓得丢了魂,颤声唤道:“娘亲,别吃,快回来!”
月沁仿若未闻般,浑然忘我的啃着鸡腿,小阿花接连的呼喊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直到吃剩仅留一根光溜溜的骨头棍儿,她才意犹未尽的舔着沾满油星的手指,明亮的眼睛又再度盯上烧鸡另一只肥硕的腿上,眨眼功夫另一只鸡腿也被卸到了她手中。
房间内的氛围瞬间凝至冰点,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房间中的几名侍卫已经猜想到接下来王爷疾风暴雨般的惩罚,在等着看好戏。小阿花再次嘶哑的低声呼唤了一声,月沁诧异的扭头望向小阿花。
小阿花面无血色,狼狈而又惊慌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眼中似凝聚有泪水。
月沁听见小阿花叫她向王爷赔罪,她疑惑的歪歪头,很是不理解,不过也就只纠结了一下,毕竟美食当前还有什么比满足口腹之欲更重要呢?她将目光再次转移到自己手中的鸡腿上,低头之际发觉自己笼罩在微微晃动的人影中,抬头迎向阳光望见九王爷正执扇阴沉莫测的看着她。
月沁与他目光对视了片刻,纯真无邪的眼睛突然一亮,舍不得的将鸡腿凑近鼻子深深吸了一下,在九王出乎意料的目光中将鸡腿送到他面前,傻兮兮仰头笑着问:
“唔~你饿了么?鸡腿让给你吃!”
九王爷错愕的挑了下眉,集结的阴云瞬间消散无踪,哈哈大笑道:“没有人敢在本王面前这般没规没矩,你还是第一个,倒也是新鲜!”他浅笑着用素净的手接过鸡腿,并没有吃,而是放在面前的碗中,接着用丝绢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指缝间的油渍。
他拿起扇子自顾风流的展开晃了晃,细细打量着面前再次沉浸于美食中的女子。
气氛的一紧一松,小阿花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他感觉到了上位者生杀予夺带给他的压迫感,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可怕。
小阿花由心底产生了惧怕感,目光偷偷看着九王爷。
忽然下一刻,九王爷将游移的目光定到了站在房门口的小阿花身上,小阿花急忙低下头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站在一旁的辛怵在九王爷的示意下,将小阿花领到桌子边,引导他坐下。
小阿花坐到月沁身边,拘谨的低下头,躲避开九王爷揣度的目光。
月沁左右开弓吃得正欢,嘴巴填的满满当当的,纯真的笑眼弯成了小月亮,右手用竹筷夹着酱牛肉左手抓着五香花生,注意到坐到她身边的小阿花,停下动作,歪头想了想,直接将手中的牛肉和五香花生全放在小阿花面前的碗中,又继续狼吞虎咽的吃着大餐。
小阿花忧愁的望了眼娘亲,他的脑海中不知怎么一直回旋着村里老人告诫的话“民命如草芥,官凶如猛虎”。他从小长在村里,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保了,而里保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可怕的印象,但是刚刚小阿花见识到九王爷发火时候的气势时,那股嗜杀压迫的感觉简直比天塌了还令他难受,虽然刚刚的危机已经消解了,但他担心娘亲再做错或者说错什么,被王爷砍了脑袋!
小阿花紧咬了下唇,小小的身影突然跪在地上,“王爷,今日的事还是求您放了我和我娘亲吧,我们不是有意欠包子钱的,我可以回家去取钱.......”
“你就是花月沁的儿子?”九王爷耐人寻味的微微翘起唇角。
小阿花跪在地上磕头,瘦小的身形很是可怜,他心酸的想起仍未寻到踪影的爹爹,眼泪泛滥直流,不见了爹爹已经够令他伤心的了,他怕因这次灾祸再没了娘亲,声音颤抖的不断解释道:
“娘亲得了癔症,做的好多事都跟小孩子一样没有章法,她做的好多事本意都不是坏的,求您不要责罚她,我替她向您磕头赔罪!”
小阿花的低泣声引起了月沁的注意,月沁嚼在嘴里的饭菜也不香了,从席间小跑过来,委屈的蹲下抱着小阿花,仿佛能感受到小阿花的悲伤情绪,跟着一起抹着眼泪呜哇大哭。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包间里突兀的哭着,小阿花呜咽着抽泣,月沁则是放声哭嚎,两股声音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人脆弱的神经!
九王爷脸上立即消隐了笑容,紧皱着眉头看着二人。
“本王何时说过要责罚你们?”九王爷冷声回了句,还算温和的语气中隐隐压制着火气。
小阿花执拗道:“王爷,您......您还没亲口答应要放过我和我娘亲,我们并不是坏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现在爹爹找不到了,小阿花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想要依靠自己微弱的力量求得娘亲和自己的平安,他越说越是伤心,话到后面已经哽咽到说不出。
辛怵见王爷的脸色越发不好,最是明白王爷的心思,怒目一瞪,厉声威胁道:“王爷如此款待你们,当真是不知好歹,再闹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她们可都是本王的宾客,不可这般待客。”九王爷假意阻止,命辛怵将两人请回到座位上。
待她们两人落座后,辛怵低叱了一句:“王爷问你们话就好好回答,哼,谁再哭哭唧唧的,我辛怵第一个不放过他。”
小阿花止住了哭声,担惊受怕的捂住了月沁放声大哭的嘴,明明自己害怕的不行还强行安慰着月沁:“娘亲不哭,你看小阿花不哭了,您也别哭了!”
九王爷含笑道:“你们犯的那点小事本王怎么可能记挂在心上,简直不值一提!既然你们要本王保证,本王就如你们所愿,吃完这顿饭就放你们离开,如何?”
“谢谢王爷大恩大德。”小阿花战战兢兢的拉着月沁一起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
月沁不明所以,也模仿着小阿花也磕了头,头磕到硬邦邦的地板上,痛得两眼直冒小星星,揉着脑门喊痛。
九王爷目光渐沉,浅笑道:“好了,既然再无疑虑便起来吧。”
月沁对九王爷说的什么毫不在意,痴痴傻傻的绞着手指头,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小阿花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待两人落座后,九王爷目光扫过月沁,最终落到小阿花身上,思绪千回百转似在确定什么,沉声问:
“你是花月沁之子,你可知你的父亲是谁?”
“当然知道,我爹爹是楚菊。”提及爹爹,小阿花的心情沉重不已,眼泪再次在眼眶中回旋打转。
九王疑惑的皱眉,追问:“楚菊是谁?”
“他就是我爹爹呀~爹爹是全县城里绣工最好,最勤劳的人......”小阿花沙哑的说,默默用袖子擦着抑制不住流出来的泪水,“但是自从爹爹昨日去市集卖货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爹爹找不到了~呜呜~我打听到可能是被官兵抓起来了,您要是知道我爹爹的下落就让他快点回家好不好?”
九王眼中闪过一抹异光,轻扬起唇,“好啊......我若是知道,定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接着,九王爷旁敲侧击问了关于花月沁的一些往事,结果小阿花都因年龄太小而一问三不知。
没有从小阿花口中得知什么有用的信息,九王爷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将阴沉的目光全部放在狼吞虎咽的月沁身上,状似漫不经心问:“你娘的病是怎么回事,我从未听有人说过花月沁是个疯子啊?”
小阿花心情低落道:“娘亲一开始并不疯的,只是在某一日突然就疯了,爹爹寻了很多法子都没有治好她,后来家里的积蓄都花完了,娘亲的病情就耽搁了......”
九王爷冷嗤一笑,脸上带着些嘲讽的神色,“谁能想到曾经富可敌国的花家少主此刻居然是这么一副落魄潦倒的鬼样子,真是可悲可笑,世事多变,沧海桑田,呵,哪有什么绝对和长久,花家巨大的财富在皇权面前不过如俎上鱼肉!不知‘那位’对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把她藏到这里就不管不顾了,‘那位’若是看到她此时的可怜模样,会是何感想?”
小阿花努力的在听九王爷的话,隐约觉得他所说的花家少主指的就是他娘,九王爷话中带讥,将花家的衰亡说成是必然,虽然小阿花听不太懂,但他听到九王爷用藐视的语气说他娘时觉得浑身不舒服,紧咬着嘴唇仰看着九王爷。
“辛怵,你派人等她们用完饭后,就送他们回去!”九王爷再不去多看他们两人一眼,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本王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做,暂不奉陪了。”
九王爷走后,门口的几名侍卫盯视着包厢内的两人。
小阿花长舒了一口气,面对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愣愣的发呆,他搞不懂九王爷到底请他们来酒楼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九王爷为什么那么关心娘亲的往事?
月沁见小阿花不动筷,将九王碟中纹丝未动的鸡腿抓在手里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嘻嘻道:“小阿花,吃饱了,我们一起出去玩!”
回过神来的小阿花闻着令人垂怜三尺的肉香,馋得直咽口水,他咬了一口鸡腿,忆起过节时爹爹为他做过的鸡丝拌饭,就是这个味道!再次想起了爹爹,他潸然落下泪来......
门口的侍卫盯着看了一会儿包厢内的场景,嫌弃的直撇嘴,似很是鄙夷她们两个土包子,不耐烦的将她们关在包厢中。
在包厢外的过道中,侍卫讥讽的说道:“哼,这两个人,一个跟吃了这顿没下顿似的,另一个好吃到流泪,丢人现眼!王爷这都是在哪里寻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啊,就这等贱民还值得王爷款待?我连正眼都不愿意瞧,污了眼睛!”
月沁在胡吃海塞的时候,还偷偷喝上了桌子上的小酒,等小阿花注意到的时候,一壶酒也喝得一滴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