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宁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等他开口,道,“子肃,你遣人回长楚,与我兄长带个消息。”
“您吩咐。”冯子肃神色一肃,他知道自家主子既然让自己派人送消息回去,想必此件事是不得有失的。
谢时宁从案上之前放下的《虚铭经》中抽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道,“告诉兄长,我下月去陈国。”
“是。”
雍黎坐在桌旁,对着满满一桌的菜,漫不经心地搅着碗里的汤。
这些菜都是谢时宁吩咐人送过来的,雍黎也不客气地接受了,只是她素来吃得不多,所以唤了林轶一起吃。
“少主有何吩咐?”林轶不客气地吃饱喝足后搁下碗筷,见雍黎若有所思地看着碗里的汤,便知她此刻思虑不停,只得轻声问询。
“没什么。”雍黎似方回过神来,丢开碗勺,也不吃了,“让人来收了吧。”
“船上那人是什么人?”林轶等人将碗筷收好下去,方开口问。
“我并不确定。”
雍黎推开窗户,江边有渔火点点,明明灭灭别有情趣。她伸手往窗外一揽,便接了满手沁凉的秋雨,“不过他应该是长楚人。”
“为何?他自己说的?”
林轶见夜雨寒凉而她又穿得单薄,忙将随意搁在矮榻上的披风递过去。
雍黎本不想接,见他姿态一贯的恭谨,也不拂他的好意,伸手接了,却没有穿上,只是仍旧将窗户关上。
“他屋内燃着的香是蘅芜香。”
“蘅芜香?”
“产自长楚南河一带的蘅芜香,数量稀少,千金难求,向来专供长楚皇室贵族。而且他之前拭琴用的绢布,也是独产于楚地的素布生绢,所以我想他十有八九是长楚人。”雍黎想到之前方进船舱时便闻到的气息沁和的蘅芜香,香气里面有淡淡桂花一般的甜味,这是长楚人的习惯,长楚人喜甜,喜欢在熏香里掺杂些香甜味道。
“这些人不似普通商客,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少主,可要我让人查查?”林轶方才在外面便有所观察,这一行人大约有二十来人,虽各自行事,但行止举动皆有章法,一看便是大家出来的。
“查不查都一样,这样一拨人进入上璋,事先却没收到什么消息。要么是这群人无足轻重,没什么重要的价值;要么就是他们遮掩行迹的能力手段皆在我们之上,我们什么也没查出来。谢时宁这人,我有预感,他是属于后者。”雍黎倚着窗扇,手指在窗沿上画了画,眼角始终一丝清凉的笑意,“方才与他对谈,他言语中一直试探未停,而且从我一进门他便对我有所观察和试探,或许他对我的身份已有估量和猜测。”
“我是担心少主安全,这里离两岸甚远,暗卫跟不上来,这船上除了我之外只跟来另外两名璟王府护卫,一旦发生什么事,恐怕……”
“危险不至于,你可放心。”雍黎自认不是个冲动的人,她既然敢答应那人同行,自然已经做好了一应的安排。
她沉思片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问,“如果不从琚州走,而是从蠡河渠经琼州往平皋去,大概要多少天?”
“蠡河渠与琼州中间还有三城,快马大约也要六七日,比直接从琚州走要多花一两日。”林轶略作估量便给了答案,他一向在璟王封地,对璟王封地的几州情况也较为熟悉。
“那……你联系蠡州做些安排吧,我们或许不会从琚州走了。”雍黎想了想,又道,“下个渡口这船应该会靠岸稍作停留,你可趁机上岸联系。”
“是。同行的这群人,我需要有所防范?”
“你上岸之后,行踪也不必过于遮掩了,他们若窥探一二也无碍。”雍黎捏了捏案上方才侍女收下碗筷后新送上来的香梨,不甚在意道。
鹅黄细皮品相极好的香梨在雍黎手下滴溜溜转了几下,又骨碌碌滚到一边去,她也不伸手去拿,而是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
等她终于停了手,将有些凉的双手拢到袖子里时,方道,“我父亲……那边可还好?”
“多亏那日崇大夫听说平皋附近出了百年的偈阳草已先行赶往平皋,主子病情已有所遏制。”林轶是知道她父女之间一些旧事的,听她语气中有些迟疑,也不敢稍作犹疑,忙恭敬回了。
“有崇先生在应该也无大碍。”雍黎语声淡淡,“你父亲也在平皋?”
“是,雁元关那边战后一应事项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父亲原本这两日也就打算回去的,主子这边事发突然,所以提前赶了回去。”
“嗯,有你父亲照应着,平皋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雍黎心里有个猜测本来不想说的,想了想,为了避免横生枝节,还是交代一下的好,“回平皋的这一路上,如果有什么突发的状况,你在琼州城等着便好,不必再大动干戈地寻我。”
“是。”尽管很疑惑,也不知道雍黎指的这个突发状况到底可能是什么,林轶还是一贯惟命是从,并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