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轶抱拳应了,又忙下马替雍黎牵住马头,伸手欲扶她下来。雍黎没搭他的手,一个飞身便轻盈地下了马。
雍黎虽不怎么来王军,但她也指挥过璟王军几次,璟王军上下也都识的她,她方至营前,便有副将带人来接。
她看来人是戊己营副将高胡安和璟王身边的亲兵护卫,问,“王爷今天也来了?”
“是,王爷早上就来了,这会儿正与诸将议事。”
雍黎远远看了眼营内似乎多了几千骑兵,微微沉眸,缓缓道,“还有谁在这里?”
“还有徐图徐将军,徐将军协助处理信州事毕后班师回朝,恰从平皋经过。”高胡安拱手而立,恭敬回答。
雍黎方才步伐不停,听了这话倒顿了顿脚步,她挑挑眉,淡淡道,“我去壬癸营看看,徐将军若闲了,请他来见我。”
“是,末将遵令。”
雍黎与徐图之间,除了八年前她劝服徐图引兵阻截陈军残兵的那次见过一面,也就这次他奉命前来相助自己退陈才算再见。他原本也是华阳军麾下的副将,因八年前那次他顺利阻截陈军,得了陛下的眼,渐渐被提了上去,他也算是内外兼修的一个青年将领,勇力谋略不缺,去年领了靖节军主将一职。
雍黎在壬癸营巡视一圈后,问了相关将领编制整改的一些情况后,漫步走到校场,看着远远便候在壬癸营校场的徐图,一身轻甲的中年将领负手赏看武器架上的兵戟刀戈,见雍黎过来忙迎了过来,以军礼相见,“末将见过宣阳殿下。”
“徐将军无需多礼。”雍黎伸手虚扶,笑意微微,“雁元关之战劳将军千里奔波前来相助,之前在战场无暇与将军深谈,今日有暇,将军可愿与本宫叙叙旧?”
“自然不敢推辞。”徐图也笑答,“末将八年前也与陈军交过手,陛下原本是派末将领靖节军出征的。但殿下之前怕靖节军千里行军有伤元气,上书陛下帅璟王军出征,末将又想到此次陈军副将关亭是八年前陈军大将关祝之孙,末将之前跟随华阳长公主多年也算颇为了解关家的战法,遂自请来相助殿下。”
“也亏你来了,不然这场战事还得再拖些时日。”雍黎微笑如常,“这战事也结束了许久,本宫原本以为你早些时候便已回定安的,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这是陛下的意思,陈国穷兵黩武,陈帝更是空有野心,陛下担心陈国会再次增兵,命我在信州守上两个月,前些日子收到陛下旨意才准备回朝的。”徐图答。
“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平皋这里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雍黎点点头,伸手一引,与徐图沿着校场边缘慢慢地走。
徐图落后一步跟上去,笑答,“从信州过来临时在这里落个脚,也是想见见殿下的意思。也没什么能给那些御史朝臣说道的。”
“你掌着十万靖节军,非比寻常,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万事还是注意些的好。”雍黎温声告诫,先不说徐图曾经与华阳与母亲的渊源,单说他能力性情,雍黎就不希望这个耿直得太过的将军被卷入朝堂暗流,毁在各方势力相斗的阴诡手段中。
“末将多谢殿下提醒。”在朝中摸爬了这么多年,便是再怎么耿直,徐图自然也知道雍黎话中的意思,心下也感谢雍黎直白的劝告,“听说陛下下了明旨,召璟王爷回京,殿下与王爷在藩几年也该回京了。”
“是,该回京了,本宫这十几年大半时间都生活在定安,早视定安为故乡。”雍黎浅浅地笑,语意中不无微露的惆怅。
徐图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个天之所纵的宣阳公主,掩在璀璨明丽光华之下的,不过是个十多岁的纤弱的孩子。
看着雍黎清瘦的背影,徐图似乎觉得,当年那个仗剑步入营帐的孩子,绘舆图,析兵力,解战局,握人心,言辞明利,思绪通达,意气飞扬,仅用一炷香时间便能说通自己出兵的那个孩子,与眼前这个名传天下的宣阳公主渐渐重合起来。
他不免心下叹息,那瘦弱的双肩担了多少盛名荣耀,便担了多少责任磨难。上璋世家贵女像她这般年纪的大多议亲论嫁,就连自己的女儿前些时候也定了人家,而这位宣阳公主担着华阳的封地,又承着璟王府的后嗣,恐怕这一生都不可能嫁人成家。这次大败陈军,陛下定有封赏,但封赏再重,于她而言怕是更加沉重的负担吧?
雍黎是没想到这个她家母亲曾经的旧属正为她的婚事浮想联翩,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人,也从未想过若有一天尘埃落定之后自己会如何。
她侧身看神思不属的徐图,道,“当年大帐中凤归无礼之处,还未向徐将军致歉。”
“不敢不敢。”徐图忙拱手弯下腰去,“当年殿下一番严词剖析,末将折服得很,殿下大才,末将惭愧。末将也感念当年华阳长公主的赏识之恩,和殿下赐予的那次机缘,却遗憾不能予殿下报答……”
“徐将军无需想着报答,我向母亲当年既看中了将军,自然是看中将军的品性才能,母亲在风华最好的年岁将性命献给了上璋,也望将军能不遗余力护佑上璋。”
有风徐徐地吹过来,吹得雍黎衣袖展了展,忽又道,“听说你女儿许了人家,是兵部尚书纪博方家的次子?”
她想起之前无意翻到的未晏送来的消息中似乎有这么一件事,像这类事一般也送不到她的案头,即便下面的不小心夹带过来,连亦或觅铎也会剔了出去,因此当时瞥了一眼便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见了徐图方想起来。
“殿下如何知道……,小女年初方与纪家行了文定之礼,预备着明年开春成礼的。到时殿下若在定安还望殿下赏末将一个面子,去吃杯喜酒。”徐图这般回答,心下却奇怪,在朝的官员间互有往来,知道他家女儿许了人家预备着完婚的事倒也不奇怪,只是素来传闻清冷孤绝的这位殿下怎么会理会到这件事?
“若有闲暇,本宫自然叨扰。”雍黎微微点头,复又从袖囊里取出一个信封,“徐将军面见陛下时,可否替本宫代为呈上?”
注意到徐图的神色,她又加了句,“不是什么密折,只是家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