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亦默了默,这事不在她职司之内,也不是她能多问的,她紧跟了上去,“驿馆那边车马已经安排好了,殿下是在此歇息一晚上路,还是即刻就走?”
“在这里停一晚吧。”雍黎停住脚步,指指对面,吩咐,“就安排刚才那个客栈。”
连亦很快就照雍黎的意思安排好,当晚简单地用了晚膳,雍黎如寻常一般早早关了房门在屋子里看书。
直到三更鼓起,客栈廊上的灯都已经熄了,雍黎也吹灭屋子里的灯,她透过门缝看到整个三层只余对面那间屋子仍有细微明灭的灯火。
合上门,雍黎微微沉思片刻,随即走到对着后街而开的那扇窗前,她打开窗户朝外面做了个轻微的手势,立刻就有隐于暗处的隐卫闪掠进来,恭敬半跪于雍黎面前听候吩咐。
雍黎指指楼顶,那隐卫迟疑片刻,随即恭顺起身,甚为守礼地揽住雍黎腰身,从窗户掠出,借着外面的一株老槐树使力上了屋顶,准确地找到对面那间屋子的方位,才小心地将雍黎放下,自己退隐在暗处,等着雍黎传唤。
深秋的夜晚凉意逼人,客栈的屋瓦上结了清露,雍黎小心地选了一处略微平坦的地方,毫不在意地盘腿坐下。
这家客栈隔音的效果不错,相邻的两间屋子之间几乎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而屋顶的青瓦却寻常,所以雍黎才另辟蹊径到上面来。她微微凝神,果然听到下面有轻微的对答声传出。
两个声音,为主那人声音沉凝微带着黯哑,从容中显然带着几分迫人的威视。
“……他在陈国?”
“是,长楚那边传来的消息……,不会有误。”
那人似乎哂笑一声,“我这个师弟……,素来惯会做这等掩人耳目的事,他虽说是去了陈国,但十之八九还在上璋……上璋这边可按我的意思安排了?。”
“是,主子回去三五个月这里绝对不会出乱子。”
“……上璋这边是我的第一步棋啊,我已经下近十多年,如何能允许一丝突变?如非长楚那边……,我不会这么急地回去……”那人停了停,又道,“谢岑那边我是暂时理会不到了,他若始终是这般清淡无欲的态度,我倒不介意与他无尤。不过……,我有感觉,他会……”
他最后一句声音微微低沉了下去,雍黎没有听得清,她伸手划了划被风吹散的鬓发,眼中晦暗不定。
“……我是真没想到,玄绂的那个女儿……,真的是大才,比之她亦不逊色,若这位宣阳公主安心于朝堂,恐怕我所做之事会困难许多。”
玄绂,是先华阳长公主的字。
雍黎听他这句话倒怔了怔,她没想到自己这几年隐于封地,刻意的低调竟还是入了他人的眼;她更加没想到母亲竟与这个人也有渊源,能使他以表字相称。
“听闻这位宣阳公主这几日也已经返京,属下已经派人密切关注了,主子若有何吩咐,属下可去安排。”
“不必……,她回京是与沈慕谈割让赔款之事,我倒想看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地冲外面厉喝一声,“谁!”
雍黎神色不变,给了藏于不远处的隐卫一个稍安勿躁的暗示,依旧坐在当地分毫未动。
她虽不擅武功,但也学了些吐纳之法,加之她素来气息较弱,若非内功高绝之人轻易也不会发现她的存在。她想的是,恐怕有人如他们一般,也瞄准了这一行人。
果不其然,如雍黎所猜测的,下面门窗开合之后,随即是踏踏几人的脚步声,然后一阵喧闹,待喧闹过去之后便是那人属下厉声喝问的声音和客栈掌柜赔礼的声音。
“是我们的不是,疏漏了这些宵小进来,在下已经派人去报官了,必然给各位一个交代,还请宽恕则个,宽恕则个……”
掌柜的赔笑的声音方落,便听到一声怒骂,“你这个混蛋,不择手段灭绝人性,终有一日,天也不容!”
被制的那人声音高亢尖锐,仿佛是女子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听来着实怪异,仿佛被捏了嗓子的鹅,随着她怨毒的诅咒言辞,愈发衬出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出来。
下面似乎静了静,然后雍黎听到那男人对掌柜道,“她与我有几分旧怨,一直尾随我而行,不关掌柜的事,掌柜的若无其他事,这人就交给我处置,如何?”
掌柜的自然满口答应着离开,片刻之后重归宁静。
“如何?”他看着对面女子掩在发间一直蔓延到脖颈以下的疤痕,那般狰狞的疤痕毁了这个女子所有的青春与荣光,他冷凝的目光里隐有些疼惜,而语气却一贯冰冷,“这是第三次,你以为若我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那女子抬起头来,覆了半边脸的疤痕丝毫不掩她眸光的清冽,那清冽中哀痛死灰之色尽显,她看着那人,唇齿间一字字刻出刀锋般的怨毒,“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