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泠然一笑,若今日是璟王府或者华阳府站在他的对面,恐怕他也是如此不顾血脉之亲的态度吧?尽管他们之间本就比别人更加血缘相亲。
“不管你是如何打算,我是从没打算放过她,原因你也知道。所以,你若要出手,还是提前支会我一声。”她神色如常,接着方才的话题。
“这是自然,你既然答应了我回京,必然是有你的打算的。”黎缃带着温和的笑意,“听说祈麟山矿脉,他暗中也插了一手?”
“这件事以后再说。”雍黎不置可否,“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件事,与陈国的谈判,你的要求是什么?”
黎缃看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自然是割让三城,不然还和谈个什么劲儿,直接打了就是。”
“最大的让步?”
“没有让步。”黎缃斩钉截铁。
“那请陛下另请高明吧,这事我做不来。”雍黎慢悠悠给了回答。
“你若做不来,恐怕没人做得来了。我只要三城,其他的,随你。”
雍黎定定看着桌上的烛火,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轻轻地叩,二十来下之后,敲击声停下,而桌上烛火微微晃了晃。
“还安排了谁?”
“安排了鸿胪寺卿严翮给你做副使。”
“严翮?”雍黎微微皱眉,按理说鸿胪寺卿接待来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个严翮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鸿胪寺卿?
黎缃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前面那个鸿胪寺卿牵扯进一桩受贿案,被免了职,这个严翮是新提拔上来的。”
他停了停,又加了一句,“他是黎贤那边的人。”
雍黎这下倒有些出乎意料,她眉眼间笑意越发散逸开去,却没有继续问这个严翮的事,而是看向黎缃,道,“津平玉戟门,你另安排人去了?”
“嗯,玉戟门非除不可。”黎缃似乎心里也在想什么,并没有领会到雍黎话里的意思。
“黎贤?”雍黎一笑,“我并不觉得黎贤合适,他若有那份大义和魄力,也不会出兵三次都未曾剿灭。”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慕如今在我国内,津平那边自然得速战速决。但调用沈寄,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些。”黎缃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来信建议让沈寄出兵的事,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了解黎贤,他急需一件大功来向我证明他有能力而没有夺权之心,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更何况,不早早用这个借口解了他的禁足,后面的戏该如何上演呢?”
他这番言辞猜度人心,暗藏机锋,提及黎贤时,从不是对自己儿子的态度,仿佛只把他当成自己可利用或不可利用的千百棋子中的一枚,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雍黎早些年还有些奇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倒见怪不怪了,她与黎贤交集不多,但从黎贤这几年行事看来,她知道,即便皇帝陛下最后只能在自己的两个儿子里选一个继承皇位,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黎贤。
黎缃看雍黎脸色平静,若有所思的样子,想起当初禁足黎贤本就是给璟王府交代,如今他把人放出来“戴罪立功”,本想着在后面的封赏里加厚两份也算宽慰,但目前却还完全没有与璟王府支会一二。
雍黎早感觉到皇帝陛下看过来的目光,她道,“您不必担心我父王那边,这些不痛不痒的交代,于他而言本就可有可无。您也不必担心我,是非大义顾全大局我还是明白的,但前提是,他不会再存那等阴私之心。”
“阴私之心他会有,但这件事他不敢再放到明面上。”黎缃想了想,屈指在桌上一敲,“不过等黎贤围剿了玉戟门,倒会出现一个难题,玉戟门门众众多,全部剿灭自然不可能,这样的话,到时谁来接手玉戟门残部倒是个难题。”
雍黎没搭话,麻烦事她不接,麻烦又没太大用处的事,她更不接。
“嗯,这件事暂时还不急,玉戟门那边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结束。当前之事,还是与陈国议谈,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了,你用什么手段我不问,你若附加些其他条件我也不管,一切看你。严翮你也不必担心他使什么手段,毕竟黎贤还不至于蠢到在这个时候与你对立。和亲那事虽是我刻意放出的风声,但市坊传言毕竟不实,你不必多想,我总归是要护着你的,断不会如此随便做主你的一生。”黎缃拍拍雍黎的肩,直觉得她肩膀上的骨头硌人,他皱皱眉,“怎么感觉这两年越发瘦了?听说你前段日子伤得颇重?你这两日回宫里来住着吧,太后想你得紧,也让阿箬给你补补。”
“再等几天吧,我伤还没有好全,省得让外祖母看见心疼。”她重新将搁在桌上的灯烛端在手上,“我这几日暂时住在广凌涛,等华阳那边车驾过来,我便正式入宫拜见,这几天还请您暂时不要告诉外祖母我回来的消息。”
黎缃自然答应,见雍黎端起烛火知道她要离开,他透过窗户看看外面天色,亲手替她打开暗道,“这么晚了,你身边可跟着暗卫?要不还是在偏殿歇一晚吧,明早再离开。”
“没事,这暗道直接通向千古高风母亲从前的院子,那里不会有人进去,我在那里歇一晚,你放心。”她说着,将肩上的披风拉了拉,慢慢走过去进了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