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离开没多久,黎贞也来了元铭宫,她还是一贯的高高在上的端庄姿态,看见雍黎越发带出最完美的笑容来,“听说妹妹身体不适,姐姐专程来探望。”
招呼侍女放下带来的食盒,黎贞从中取出小瓷盏来,“秋冬气候干燥,这是今日我宫里膳房准备的秋梨雪耳羹,最是滋阴补气的,妹妹尝尝。”
“广阴南果梨,平泽枸杞子,稽西雪耳,果然皆是精品。”雍黎漫不经心看了眼熬得浓稠的汤羹,毫不客气地拒绝,“我近日汤水吃食都有大夫安排调停,不敢擅食他物,辜负你好意了。”
雍黎没接,黎贞有些尴尬地捧着小盏,只是她一贯长袖善舞,也很能掩饰尴尬,随手将小盏递到旁边侍女手上,拂袖便在雍黎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雍黎不耐烦看见她,正想找个借口将她赶走,却在看到她笑得端庄大方完美无缺的那张脸时改变了主意,“你订亲本宫未有赠礼,实不应当,听说你正在到处寻找赤阳锦裁制嫁衣,很巧我府上还有两匹,若不嫌弃可派人去取,权当本宫补的礼。”
赤阳锦是陈国东边的独产,是生长在当地山中密林里的一种端触红斑蚕吐的丝制成,这种蚕只吃一种颜色赤红的滇山茶,所以吐出的丝艳红如血,且有清淡香气,用这丝织成的锦缎光滑柔密,鲜丽逼人,完全不需再做多余染色。
只是赤阳锦产量极少,向来专供陈国皇室,加之这几年气候变化极大,红斑蚕已有渐渐灭绝的趋势,这锦就更加有市无价了。
黎贞目光一亮,面上带出惊喜神色,却又有些摸不准雍黎的态度。她自认向来与雍黎并不甚亲密,甚至两看相厌,她会这么好心将这样珍贵的锦缎拱手让人?
“妹妹客气了。虽说每个女人都希望在自己一生最为重要的日子里穿上最完美的嫁衣,但本宫身为父皇女儿,怎敢骄奢淫逸,为区区嫁衣大动人力?再说母后已赐下贡锦,本宫便不夺妹妹所好了。”黎贞笑得端庄,一派朗朗皇家气度。
“也罢。”雍黎并不在意,“此物虽因稀而贵,到底不够大气,我上璋的公主出嫁自然得用上璋的官锦,又非去国和亲,自当全我国体尊荣。”
雍黎这话说得清清淡淡,听来完全没带一点个人的感情色彩,而黎贞脸色却越发地苍白,她直觉里听出了雍黎话中的意有所指,她前段时间确实暗中派人四处寻找赤阳锦,但再怎样暗中进行,在雍黎看来无异于大张旗鼓。
“妹妹所言有理,自当如此。”黎贞脸上笑意僵硬。
雍黎不想与她多起口舌之争,却也不想轻易放过她,那日她名正言顺地请旨出城祭奠姑母,但谁都知道皇陵位置所在,雍黎不相信自己被掳至不归园的事与黎贞毫无关系,也不相信世上会有那么巧的是,她一出京,黎贺和黎绍便同时找上自己。
黎绍她没有多想,毕竟自己在他眼中目前的威胁并不大,不归园这一事,他对自己是完全的利用罢了;但黎贺,心性比之黎贤黎绍之流确实正派,从来不屑于做这些暗中出手的阴私手段,这也就是为什么雍黎此前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番动作。
“妹妹前些日子失踪,父皇母后和祖母真的着急,我也日日祈祷妹妹平安归来,果然老天开眼,妹妹无恙。只是不归园那种地方……,妹妹可有受什么委屈?”黎贞好一副大姐关心小妹的温和样子,只是最后一句语焉不详,似乎意有所指。
雍黎何等人,自然听出她的意思,甚至她这几日没出宫门也知道宫外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大事下对自己一些不甚友善的流言,毕竟雍黎独自一人在不归园那样污糟的地方待了近一旬,而流言从何而来,雍黎不用脑子也能想到。
“你累不累?”雍黎慢慢挑她一眼,语声似有讽刺,“淑仪公主还真是将咱们皇后娘娘的手段学得一样不差,可惜,本宫不是后宫的女人,公主殿下有这手段,还是用来对付将来驸马的后院吧。”
黎贞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雍黎这话双关语义她是听懂了。
她自幼不服输的性子,不甘心待嫁深宫或者将来被送去和亲,所以记事以来便见惯了皇后对付后宫嫔妃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连皇后性子里的狠毒也学了个十成十,只是惯于以温雅大方来掩饰罢了。至于后来,陛下不怎么理会后宫了,皇后便也对后宫宽泛了些,但黎贞却帮皇后将一些年轻的新入宫的妃嫔压制地更甚。
雍黎那句“本宫不是后宫得的女人”一层意思是讽刺黎贞作为女儿随意插手父皇后宫,不知避讳;另一层意思则是警告黎贞,自己不是后宫的那些只知争宠毫无见识的女子,某些不入流的手段还是不要折腾到我面前来。
“你……”黎贞脸色清白。
“我?”雍黎笑,“你看不惯我,却又装着这姐妹情深的给谁看?你不觉得累,我倒看得厌烦。”
“也不要把我当傻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虽不愿费神去理会,也不代表我性子好到任由他们蹦跶。而你,还是安分些好好做你的新嫁娘,否则,我不介意腾出手来……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