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用用也不错。”雍黎目光从棋局上移开,看着雍明之笑道,“该您了。”
一盘棋你来我往,百十手过去仍然呈现的是近乎势均力敌的局面,雍明之看看天色,正想说此局今日且住,却见雍黎执棋子的手停在半空,他仔细一看,便见局中三劫连环,主凶,不祥。
“踏霜之时,则坚冰之日将至。”雍明之慢慢开口,神色中却不见惊惶,仿佛早有所料。
“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雍黎赞同点头。
“亢龙有悔。”雍明之手指虚虚指向棋局,“穷高曰亢。知进忘退,故悔也。”
雍黎一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此言大善。”雍明之也不再关注棋局,而是将棋子一颗颗收起来,笑问,“君子已至,终日乾乾,与时偕行。然,君子何方?”
“四方天地,各有所为,君子们都在时刻努力不懈,谨慎小心,期求处危局而无灾难,如何能轻易地露头角?”雍黎语气随意,语声中略带散漫玩笑的笑意。
雍明之不置可否,将棋盘上剩下的黑子也收好,却听雍黎突然道,“南方雪害已渐成趋势,非人力可免,好在咱们有所防备,只是看来我年后得去趟南方了。”
“如今看来,你倒没有亲至的必要,但如果年前情况不能缓解,恐怕还是得你去一趟。”
“我原以为祖父也会说些此事不劳你费心,好好在京修养一类的话。”雍黎笑。
“我确实后悔让你走上这条路,也懊恼过自己的无能为力,但是,凤归凤归,你当展翅九天,又岂是我们期愿可限?”
雍明之当年早早退位,虽这么些年行访名山大川,看似不关注朝事,但其实他所着目之处远远高阔于常人,他给雍黎助力往往非常人所想,有时哪怕仅仅一句话,也有数年之功。他素来有隐逸之士风范,加之刻意隐晦,即便世人知道他文才博学高士之名,却鲜有人知道他在雍黎少年成名之路上的重要作用。
若论对雍黎的疼爱维护,比之黎缃雍寒山,他似乎更甚;但若论心狠坚定,他又绝不会对雍黎轻言回头放弃之类的话。
雍黎对此心知肚明,她素来心志坚定,怎会为他人只言片语所左右,也因而这么些年,她对雍明之尊崇景仰之外更有一份依赖之心。
“祖父。”雍黎顿了顿,看向雍明之,“慧晨姐姐没有死。”
“我知道。”雍明之看了眼雍黎神色平静中却又带了丝惊讶,他惊讶的不是雍慧晨未死,毕竟当年黎缨络送雍慧晨离开的事他是知道的,他惊讶的只是雍黎居然会查出这件事,“是你母亲送她离开的,当年她若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
“这些年,您就没有关注过她的行迹,没有关注过她是死是活?”雍黎问。
“我只知道她还活着,至于她在哪里我不关注才是保她的命。”雍明之神情看似淡漠,却隐有一丝动容。
“总归是我雍家血脉,您若同意我安排接她回来,那件事也过去快十年了,给她换个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雍黎自然知道雍慧晨回定安自然别有目的,复仇也好,怀旧也好,于她而言并无什么影响。当年母亲杀了雍寒洲是为家国,只要雍慧晨不做任何动荡朝局为损百姓的事,雍黎也不介意容忍她的那么一点小手段。
“她回来是要做什么,你心中没有一点估量?接她回府无异于引狼入室。”
人心之向,当真没有完完全全持心中正,也永不可能能做到那一步。或许对待朝局对待世人雍明之是持身正节的大家国老,能尽可能做到不偏不倚地说话,不留下为人诟病的言行。
而作为曾经的雍家家主,作为一个父亲和一个祖父,他也能纵性地亲疏。雍寒洲是不得他心意的庶出长子,因谋乱而死也是罪有应得,他保下雍慧晨这个长孙女的命不过是因血缘人伦。他绝不会看着一个失踪近十年又突然出现的孙女,威胁到自己倾力培养的继承人。
“我知道。”
“知道?”雍明之似乎有些不满,语气微带严肃意思,“我与云老教过你大仁大德,可从未教过你妇人之仁,你以为你怎么做是为安你母亲的心?”
“祖父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