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不理他馋酒的模样,很可惜地看了眼剩下的许多饺子,“果然祖母包的饺子可口,再没有其他可比了。”
“你从小就挑食,这些年就没改过。”成安帝看她一眼,将酒坛封好,又朝身后太监道,“这坛酒先送去元和宫,收好。”
“那是习惯,一个人的习惯一旦形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改的?”她这句话语意双关,听得成安帝怔了怔。
雍黎又笑道,“这年下团圆的好日子,不去陪你的娇妻美妾佳儿娇女,到我这寂寥处来就是为了吃两口饺子骗一坛子酒?”
“自然不是,有话和你说。”成安帝站起身,往室内环顾了一圈,又透过窗户往外瞧了瞧,“你这里也太清寂素净了些,过年也合该添些喜庆的色彩。”
雍黎安静地坐着,直到太监宫女井然有序地收拾了碗筷退下,才道,“有什么事便说,今日除夕,我晚上还要回去陪祖父守岁。”
成安帝铺了轻厚的雪浪纸,又取了案上的大狼毫,饱蘸浓墨,龙飞凤舞有二字立笔而成,他抬头看一眼雍黎,“你知不知道长楚谢峻?”
雍黎挑眉,诧异地问,“就是长楚年前被贬回封地的那个广信王?”
“你的消息倒比我灵通,想来未晏你用得甚好。”成安帝又抬笔在纸上落了款,“你如何注意到谢峻的?”
“之前调查过谢岑,也牵扯出谢峻的一些事来,真正注意是因前些天我父王给我的一则条陈,他让我替他深入查查长楚陇北杜家。”雍黎将一侧软榻上散着的自己之前翻看的书一一向书架上归置好,“杜家如今的家主杜集是广信王谢峻的妻弟,而杜集的正妻却是玄羌族族长次女。当年玄羌族趁火打劫时,杜集恰好陪妻归宁,而那时谢峻又恰好回封地为长子主持婚事。你说,我国内的一次大变,为何在千里之外的他国会有这么多恰好?”
“当年的事看似寻常,但暗中势力又怎会仅仅来自一方?你父王能有此发现,想必也花了些功夫。”
成安帝搁下笔,往腰下摸了摸,摸出腰间锦囊里的私章,沾了朱砂便按了下去。随手将那印章放在一边,他抬头直视雍黎,“凤归,你认真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今年答应我回京到底是因为什么?”
成安帝的目光有数十年帝王生涯淫浸的威严凌厉,王者威压若是寻常人怕是早已经受不住。
雍黎却微微一笑,她放下最后一本书,掸掸衣袖,转身道,“如你所想,却不如你所愿;你不必怀疑,也不必阻拦。”
未等成安帝说话,雍黎又道,“这几年我并非全无准备,我既然答应了你回来便说明我的第一步必须从定安开始。而我的决定,除了我放弃或者死亡,没有人可阻止。”
“凤归凤归……”成安帝坐下,微微一叹,便不再说话,他似有思索,良久却释然一笑,仿佛心境也开阔了许多,朗声笑道,“凤归凤归,果然你比朕更加坚定而通达。”
雍黎却没有接他的话,她这一生除了有生来的无奈,有八年前带来的执念,并不愿为人人所求的高位喈喈所求。母亲是上璋历史上第一个摄政公主,而她却不愿成为上璋历史上的另一个更高于母亲的存在。她比谁都明白帝王之心,更何况,成安帝,她的舅舅,还处壮年。
她岔开话题,“您今日说起谢峻又是为何?”
“元濯那边送来的消息,你今日在元铭宫一日未出,所以直接送到我这边。”成安帝看她轩然而立,神色无异,又道,“郑匀似乎和谢峻有联系,未晏截获的他二人之间的信件,虽是往来寒暄之语,但言辞间有不经意间带过的熟稔。”
“哦?他二人竟也有此密谋?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雍黎挑眉一笑,又道,“那信件可在?”
“这里。”成安帝从袖里掏了出来,递给她,“这件事是元濯亲自跟的,你早先时候不知道?”
“我与他也有半年未见,他作为未晏首领本就不必事事向我汇报。”雍黎展开那张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心下了然,复又折起来,她朝成安帝道,“既又是一个与谢峻牵扯的人,这件事还是我来调查。”
成安帝见她神色便知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也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也不多问,反倒是将方才放在桌上的那枚私章拿起来,“这枚印鉴是我常用,你可收好,或许于你也有便利。”
“谢了。”
雍黎不客气地接过,低头又见他之前写的书法,“凤归”二字力透纸背,气势凌然,旁有一列小字“除夕年尾新春年头祝吾家青凤平安喜乐”,她笑道,“凌厉平匀,意态昭然,舅舅这字写的越发好了。”
“你这句话我为什么听出了些讽刺?”成安帝哈哈一笑。
“想来是你听错了。”
雍黎回了一句,右手却往镂空五蝠的桌案侧扣了扣,“啪嗒”极其轻微的一声响,惊得成安帝抬起头,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又转身往背后书架上某处一按,书架立时缓缓移开,露出墙后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