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这才注意到一侧站着的府医李大夫,李大夫拍拍徒弟的肩,让他去看药方,又对雍黎道,“回殿下,小人徒弟在替蒋美人诊脉时,发现其中了雷公藤之毒,小人复诊时也发现确实如此,所幸剂量极少,并无大碍,但胎儿脆弱,此刻虽能保住,但日后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影响。”
“雷公藤?”雍黎可没管李大夫说的胎儿有什么问题之类的话,横竖这孩子能不能活与她有何干系,她敏锐地抓住李大夫话里的这个词,目光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微微颤抖的安氏。
“当年我一杯毒酒送走的那个女人,也是死在雷公藤之毒下。”雍黎目光一挑,灼灼地看着雍寒山,笑意愈深,“所以,父王是怀疑我给这个蒋美人也送了毒?”
雍黎话音刚落,雍寒山还未来得及开口,“哗啦”门帘一掀,一直在作死折腾的蒋美人梨花带雨地扑跪到雍寒山脚下,“王爷,王爷,您送我去别庄吧,在别庄奴婢才能好好地生下孩子,王爷,公主……,公主她容不下我们的孩子,她老早就想害了我的孩子,王爷……”
“闭嘴。”雍黎冷呵,她一点也不想听这女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雍寒山对这些女人向来态度清淡,此刻听她将脏水泼到雍黎身上,最后的那点耐心也被磨没了,“回屋里待着去,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本宫要杀你用得着这么蠢的办法?凭本宫的身份,一杯毒酒赐死一个卑贱的妾,还有人会说什么?”雍黎嫌恶地看着那个女人,语声轻慢,“别跟我说你腹中的孩子,我雍黎不惮于担杀死庶弟庶妹的名声,更何况留子去母这种把戏,深宫后院多得是,你尽可试试。”
“阿黎。”雍寒山唤住她,“这种话以后不许说出来。”
雍黎挑眉,却听雍寒山又道,“你是什么身份,你身上担着璟王府,甚至担着整个上璋的荣耀声誉,如何能给自己留下一丝污点?”
“既然如此,父王唤凤归来又是为何?”雍黎冷笑,“是问责我出手下毒?还是警告我不要对她们动手?”
“我是要告诉你,你只需要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宣阳公主,传天下以令名,受天下景仰尊崇,其他的事,自有人替你做。”
“干干净净?”雍黎讥诮反问,声音平淡,“父王观我这么些年行事,像是个只能做干净事的样子么?”
雍寒山涉足朝堂与战场,政治与军略甚久,哪里不知道雍黎的意思,只是这是他唯一的骨血,说到底他还是心疼罢了。他不能干干脆脆阻碍雍黎的选择,不能随随便便插手她的人生,不能为她铺平前方的路,他不知道她将来会面对些什么,却清清楚楚地明白,那绝对是一条苦难磨折辗转艰难的路。
也许前方危机重重棘地荆天,而他只能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命悬一线而无能无力,正如此刻的他,十年前错误的选择,便已注定永远失去了护持她左右保她一路顺遂的资格。
而她,作为宣阳公主,作为璟王府和华阳府唯一的继承人,永远不可能前路顺遂毫无阻碍。此等境况,若真正处事干净不带一点阴诡手段,她又如何能周全地走下去?
雍寒山自嘲一笑,静默良久,终究不知该如何回答。
手边灯烛的火焰跳了跳,雍寒山叹了口气。
“你也不必多想,干净与否不过他人言辞,你,终归是你啊。”
其中劝慰之意,也不知是劝慰雍黎,还是劝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