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吃了几个饺子,外面爆竹声也渐渐少了,雍黎起身告退,“天晚了,祖父安歇,凤归告退。”
雍黎回千古高风本不会经过东边累土为山遍植格桑的长坡,这会却莫名其妙地就走到这里。
依长坡而建的亭阁蜿蜒成势,别具一格。最高处小亭往南俯瞰正是雍寒山住的东苑主院,雍黎在小亭处往下看了良久,看着兼济堂清流馆内的烛火依次熄灭,只留内室临窗的一灯如豆有悠悠的光透出来。
雍黎神思辗转,却突然见下面雍寒山推门出来,他门前廊下负手而立,似乎怔怔的看着庭前的那棵梅花树,久久未动,细细的雪花落在他发梢眉角,他却恍然未觉。
他默默看着庭前梅花树,而雍黎看着树前的她的父亲,亦沉然未动。
风声突然紧了紧,那树梅花也随之摇晃不止,而香气却更远地散开去。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雍寒山弹开睫毛上的两片雪花,突然慢慢开口,他声音沉远悠长,更像是喃喃自语,“阿缨,你我分别太久了……”
你且等等我……
来日同衾,泉下再见。
这一天,不会太远。
雍黎虽离得不远,她没听清雍寒山的声音,却读懂了他的唇语,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他这近十年来内心的苦楚与煎熬。
但是再怎么追悔,又有什么用呢?
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
当年他夫妻二人也曾十数年琴瑟和鸣,羡煞了整个定安城。他们也曾并肩沙场,也曾畅谈朝局,也曾畅谈文章学问时言辞往来间带上独独二人明白的隐语。他们曾一同踏过北境凌冽的风雪,一同漫步于南方细雨温柔的河堤;他们一起攀过西边的山撷过山上的云,一起看过东边的江海于黎明破晓揽尽初生的朝阳;他们也曾有过从情窦未开的青梅竹马到携手相将的数十年光阴……
可是最终如何呢?
因着雍氏二子,他二人终究龃龉层生,他怨她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她气他不知体谅不明大义。然后他和她同赴战场,定安城景曜门一前一后出征的人,最终还是没能互说一句谅解的话。后来,她未等到援军,最终战死平野战场,而仅隔两城的他,那时步履匆匆所向的却是另一座城池。
雍黎是怨她父亲的,特别是母亲死后的初年,她恨毒了她父亲。
当时朝中流言纷纷,皆传雍寒山未曾往平野支援华阳公主,是因陈国福柔公主沈清薇。皆传沈清薇和雍寒山这对旧年的红颜知己因家国立场不同才未曾相守,而当时大战在即,沈清薇遣人送了封信给雍寒山求见一面,说什么今生最后一面,还请看着往日旧情务必过来一见云云。
当年心丧欲死,雍黎对这样的流言深信不疑,后来她独自往陈国去,只为杀了沈清薇。
而这些年细细想来,当时流言听来虽真,却还是破绽百出。只是无论是何原因,她终究还是不能原谅雍寒山未曾去援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