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何意?”谢时宁一笑,整个月光便入了眼眸,“你我早已相互知晓身份,只是未曾点破,照旧依旧相交无异,若非信任与推心置腹,以我他国宗室身份如何能在你的军营行走无阻?我们从未相互坦白身份,但从北方到定安,再从定安到南方,却一次次相遇,我不能不说这是缘分。”
“只是那般缘分……”雍黎打断他,“谢时宁只能与凤归相交,而你是长楚亲王,我将来也会承继王位,你我之间家国隔阂,即便只是引为知交,也注定不能长久。我为此战之故,请你帮忙已是铤而走险。”
“凤归,你我纵有家国隔阂,但我帮你是个人之谊,我与你相交亦只是与你这个人相交而已,从来无关身份地位。”谢时宁望着远处,青山隐隐水迢迢。
雍黎没有回答,却见他往袖子里一掏,居然掏出一小坛酒和两个小酒盏。
“当日你我二人初见,观江风渔火,对酒畅谈,今日这酒虽不及苍何醉,却也称得上佳酿。”谢时宁满满斟了两杯酒,稳稳给雍黎递过去一杯,“当日是谢时宁与凤归的相交,今日,不是上璋宣阳公主与长楚南阳王之交,而是你与我的相识相交,如何?”
雍黎接过去酒盏,却没有喝,她看到酒杯里一轮半残的月,手微微一动,那轮月便轻轻晃出褶皱来。
谢时宁这样的人,从来都是点尘不惊,虽眼中总是带着笑意,却似乎比她还要凉薄些。
长楚南阳王扬名很早,十二岁开始他的名字便频繁出现在各国政坛之中,只是这几年却渐渐低调下去,还一度有他笃信道教,欲修仙缘的传言出来。
修道求无心,这样的人凉薄了些也是正常。但是明明该是一个好好的政客,有事没事去修什么道呢?
“你师父是谁?”雍黎想到初次见面时,那坛子母亲从不可能外送的酒,这思维突然跨得有点大,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突兀,一笑道,“抱歉。”
“家师已经过世。”谢时宁不以为意,知道她想起什么,“师父曾坦言与华阳长公主是忘年之交,我也因师父之故有幸得见长公主一面。”
“你可曾见得我祖父?”
“去年初在陈国,与无怀先生萍水相逢,坐而论道,先生大才我钦佩至极,临走时曾赠先生一幅亲手绘制的天下舆图,只是我当时并不知是先生。”
“霜时?”雍黎挑眉,当初在祖父那里看到的那幅舆图,上面提了“霜时”二字。后来与谢时宁几次书信往来,她觉得字迹尤为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到今日才算想起来。
“那是我的别号,当日与先生并未互留名姓,只留了雅号,也算文人雅士的淡薄之交。”谢时宁笑起来,抬抬手里的酒杯,朝雍黎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雍黎有些怔然,也跟着举杯饮尽。
一杯月色入腹,慢慢生出些灼热的熨帖,她脸上染出了些胭脂色,“长楚南阳王名谢岑,时宁时宁,莫非是你的字?”
谢岑点头,“是。”
雍黎笑了,将山风和月色揽进眼角,她取了谢岑方才搁在山石上的那坛子酒,又满满地斟了一杯,一抬一引,“在下雍黎,谢岑谢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