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倒一直等着见你一面，可还记得当年我问你的那句话？”云深活到这个岁数，素来端肃清方，却对这个关门弟子颇为慈和，“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可有答案了？”

雍黎也跪坐下来，沉思片刻方开口，“恩师教诲，凤归不敢忘。至于答案……，有。”

“既然如此，为师再问你一遍。”云深看着自己这个得意门生，语声端严，“使天无道，顺之？救之？弃之？毁之？”

“不破不立。”雍黎跪直身子，恭敬回答。

云深听了她的回答，满意地眯起眼，却又捋了捋胡须，问，“如何讲？为师原本以为，八年前的你许会选择‘毁之’，三年前的你许会选择‘顺之’，也猜测今日你给我的回答会是‘弃之’，却不想以你的性情却也存了救天护道的心思，看来为师还是不甚看得透你。”

雍黎淡淡一笑，语声平静而神情朗然：“恩师的期许，凤归怎敢违背？”

“其实，为师倒真希望你选择弃了，至少不会卷入日后的风云翻覆而得独善其身，但说到底为师终究不如你通达大气。”云深眉头微蹙，对这般出色的后辈他也素来宽容爱护，更何况是挚友故交的唯一孙辈。

“恩师性情超然，到底不应陷于朝堂风云，凤归但望恩师能得周全。”

“作为璟王府继承人，你需怀九旋之渊思虑恂达，你祖父或许教过你研桑心计妙算神机贤良方正仁言利博，这些所有可供你安之若素立于朝堂之基础。而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气味；处林泉之下，须常怀廊庙经纶。为师只需你记得宠辱不惊，动静以敬，持身正德亦可谓存之本心，若有一日乱象失其道，天行不可转，莫若委心任去留，万不可以人力抗天道。”

端严持正的云老先生语气谆谆，他这几十年来也是桃李满天下，但对这个最小的弟子却是真真正正倾囊相授，唯恐有所疏漏以致她将来身处险境而不得自救，哪怕这种情况只是万一。

“是，凤归谨记，万不敢忘。”雍黎恭肃应诺，她哪里是不知道云深的担忧？只是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云深眉目清和，他看着雍黎仿佛看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有着不输于任何男儿的果敢敏慧，至柔而至刚，但最终却毁于命运之剑无情的锋刃，何其可惜！雍黎将目光移了开去，落在坡上灿灿烂烂烟烟霞霞的桃花上，偶有风来，落英缤纷，她伸手接过飘来的一瓣桃花，轻轻地夹在指间。

“恩师何时回冀城？”雍黎不确定自家这个沉心清修研专学问的师父从冀城赶来定安就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怎么？这般迫不及待赶了为师走？”

雍黎见他神色轻松，知道他是打算留京了，语气也略带了玩笑，“许是想到少时先生的严苛，心里带了些胆怯。”

雍黎顿了顿正想说如何为他安排住宅，却见宫门处走来的风神华朗的璟王雍寒山，不由得有片刻怔忪，不太明白他如何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