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与陛下都曾受教于先生与你祖父门下,但华阳却是你祖父唯一的弟子。”雍寒山道,“你祖父与先皇关系颇亲近,当年先皇也曾于政务或者学术上请你祖父指点一二,他们偶然玩笑间,先皇笑称你祖父可为帝师,原以为不过玩笑,却不曾想帝师之名却实打实落在你祖父头上。但他真正的弟子却是你母亲,先皇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明白。”
“母亲早逝,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雍黎语气不善,“还是你想告诉我,母亲不是死于北境战场,而是死于荣宠之甚。”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雍寒山厉声。
“你怀疑了他了吗?”雍黎正视自己的父亲,冷冷笑道,“其实我相信他更甚于你,不管如何我不会轻易出手,但若有一日我寻着了真相,不管是谁,不管是你还是他,我会毫不犹豫。”
雍黎伸手纤细白皙的手,她的目光落在掌心的那处长长的伤疤上,她不知道最后这双手会沾上谁的血,会让她背上多少罪孽骂名,但她知道最后的最后,她会亲手捧出自己满身早已寒凉的血,洗去那些肮脏罪孽。
“我是三十七年前入先生门下的,那年我十二岁。先生桃李天下,但他这一生正正经经受了拜师礼收的弟子不过十数人,我算是他的第一个弟子。”
“所以……”听了他的解释,雍黎不得不承认,他们父女二人竟然还承了一个同门之谊。
“二十年前你还未出世,但与陈国的那场大战你该听说过一二。那场大战是我领兵的,世人都知道我只用了三个月便夺了陈国四城,时至今日却少有人还知道我是用了些……不堪的手段。我在先生门前跪了两日也没有得先生原谅,先生因此事恼怒失望,我们师徒的情谊便这样断了二十年,即便当初他收你入门下也没有答应我见他一面。”
那场战争的战场靠近淮河的支流濂水,濂水素来水下泥沙堆积,水面要高出地面许多,堤坝建的倒很是坚固合理。只是陈国的运道似乎不太好,那些时日大雨降得尤其多,堤坝承受不住便崩了,与上璋紧邻的陈国的封城汶城被淹了个彻底,驻扎在封城的十万陈兵灭了大半。借着此次大水,雍寒山很轻易地赶走了陈兵,顺手占了陈国四城。
但是那场大水却着着实实死伤了数万陈国百姓,今日听他这这话,莫非当年的水灾其实并不是天灾,而是其中有他的手笔?
雍黎沉默半响,“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告诉我你从来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告诉我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九年前你做的任何事都不曾后悔?”
“不是……”雍寒山深深看她一眼,最后也没有解释。
他顿了顿,良久,复道,“先生打算留京,尽管不再还朝,但以他在朝野的人脉,恐怕盯着的人不少。在如今的情况下,你的势力还是暴露得越少越好,先生的安全我来安排。”
和暖的风吹过来,风中带着熏熏然的香气,吹得雍黎眸光闪了闪,散出些柔和的光,她低垂了眉目,轻声道,“父王之命,凤归不敢不从。只是先生尊崇,不可有失,还望父王关切再三。”
雍寒山坐了坐,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在临去时又状似随意的交代了她几句注意身体不可劳累云云,雍黎一一恭谨有礼地应了。
雍黎立于亭中,由高处俯视而下,看着满宫花色,夭夭灼灼送东风,绵长的思绪里有痛苦磨折,却也有温情脉脉欢和喜乐的无尽回忆,她觉得疏朗开来,嘴角也带了温和的笑意。
清风徐卷,千里斜阳,一帘山云层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