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词看着她,有些目光复杂,秀丽精致的眉眼不解地微微蹙起,“你这两件事,前一件我倒还好理解;这后一件……,这昌王的一个区区妾室,如何惹到你了?”
这小蒋氏确实没有惹到过她,她跟这小蒋氏之间也不过就是当初在昌王府里被错认误会之后的一些龃龉,若说她那些恶毒难听的话,雍黎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若只是与何氏的交易,雍黎也不至于放在心上,不然她何至于将这事情一忘便忘了这几个月?
只是方才觅铎送来的那个消息……
雍黎眼中露出一丝凛冽寒意。
她一向所知道当初父王与母亲最初的龃龉来自父王的那两个兄弟,却不曾想过除此之外,竟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真相。
母亲当年愤然一怒,最终头也不回离开定安奔赴战场的那个决定,其实也不仅仅因为那些他二人暂时不能破解未曾各自退让的龃龉,而是在这些本就日渐增加的龃龉之中,竟然又突然降临了最后一根稻草,这最后一根让母亲彻底寒心离京的稻草,来自昌王和她身边的小蒋氏。
当年昌王借大寿之名,便邀宗室亲眷来府中赴宴,当时父王去城边视军并未赴宴,倒是母亲那阵子心绪不好,也去了权当散心。
便是那次,昌王与当时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蒋氏在母亲面前演了出戏。
一出昌王派人来劝说府里歌姬小蒋氏嫁予王爷为妾室,而年轻的姑娘家却心有所属,而心之所属之人,正是某日偶然碰见的璟王雍寒山。
年轻的小姑年描绘了她眼中与君子如玉的璟王的美好得仿佛可以做一辈子梦的初遇,述说着她对那个温雅卓然的男子的美好憧憬,诉说了所有所有的她小女儿的心思。
这些方才觅铎送来的消息里写得清清楚楚,雍黎也明白,那不过是昌王使的一出迷惑离间母亲与父王的把戏;她也知道,当年那个小蒋氏口中所谓唯美得像梦得初遇,其实不过是某次雍寒山因政事来黎绍府上相谈,偶然遇到从楼上坠落得小蒋氏,当时想着救人一命,便顺手就去接了,然后随手便将小蒋氏丢到身边侍卫手上了。
只是当时的母亲,本就心绪杂乱,乍然一听到这样一出刻意演给她的戏,一时间本就觉得满心愤懑,虽有怀疑,却终究还是入了心。
她是自尊自傲的一个人,她问不出那些小儿女般质问的话语,回府之后她表现得一切如常,但她心里还是在等他得一个解释的。
只是边境突然传来急报,雍寒山三日未归,最后受命北征迎敌,他在临走之前回来想见她,却得到的是华阳长公主带着儿子女儿进宫了的消息,他当时开拔在即,也没有来得及进宫再见一面。
只是当时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同一天,他的妻子与一儿一女也领兵同时北上,只是他们的方向,虽同是北上,却一个是平野,一个是淮州。
她自始至终都没得到他一句亲口的解释,而他也未来得及给她一个明明白白的解释。
雍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否有过那么一瞬间后悔过一怒之下带着长兄长姐领兵北上的决定,但她却知道最终的这个结局母亲应该是不会后悔的,她也相信母亲其实并未怨恨父亲太久,那日她在自己怀里唤父亲的那两声,雍黎此刻想来,似乎里面少了迷惘,而多了坦然期盼旨意。
她想起母亲来不免叹息,“这小蒋氏……从前不知,到今日……才知她也是推母亲入那场死局的一双手,我想我留不得她。”
祝词听了,有片刻沉默,他见雍黎面上几度神色细微的变化,心里已经有了些明白,但却未曾深问,反倒是十分淡定,问她,“你既然留不得她,我直接找机会杀了便是,为何一定要让她死在昌王之手?”
“之前与昌王妃何氏有一些交易,这是我答应何氏的,后院中的女人总是这个怨恨那个,那个又恨不得这个早死的。昌王妃最后一个孩子算是因这个小蒋氏而死,昌王妃恨毒了她,自然总有些外面常人难以理解的奇怪想法,或许小蒋氏死在昌王手里能解她几分怨怒吧。”雍黎不以为意,只道,“我既然应了她,便不打算食言。你若可以的话顺手替我做了吧,若实在找不到机会,那也没关系,等我到定安的时候便再做安排。”
“好,你放心,我尽力。”祝词依旧笑得从容,也依旧语气玩笑,但笑容里却有些笃定神色,“你吩咐的事情,我纵是想破了脑袋也得想办法替你完成了,不过我这一番劳累的,等回了定安,你可得好好想想有什么可做谢礼的。你也是知道我的,寻常的物事可入不了我的眼。”
“我可没什么好物。”雍黎地笑意中多了些温度,“定安王府里藏了不少我未离京时候酿的酒,当时离京前酿最后一遭酒时你应该也是见着的,那遭酒酿完之后便离开定安去了华阳,只是那时我酿酒的手法还不得现在几分娴熟,估摸着也别无现在的酿的酒的香醇,不过却也别有滋味,你到时候要不要尝尝?”
“是何滋味?”祝词瞧她,随口问。
“景平十八年的桂花酒是心丧欲死的滋味,景平十九年的梅酒醇酒桃花酒皆是苦涩滋味,景平二十年二十一年的酒中苦涩里有多了丝沉重。”雍黎言辞轻松,忽又问,“对了,前些时候未去长楚之前我在建昌酿的那点樱桃酒,送去哪里了?”
“宣阳公主殿下亲手酿的酒怎能随意乱放?”祝词语气中不知是正经还是玩笑,“我早就让人送去华阳,如今应该在府里好生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