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一惊,他其实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曾将自己代入陈国诸皇子的角色,以他们的身份分别推演过他们若想夺得皇位获得最终的胜利,分别该走哪条路,而哪些路又是千万不能涉及的。
而推演到沈慕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是首先落到了关家,关家其实算是沈慕取帝位最关键的一步了,只是也是最不安定的一步。若沈慕将关家收入囊中,于他而言是极大的助力,但却也极易得陈帝疑心。
沈慕取关家,要么以自己得手段彻底打消陈帝疑心,要么与关家暗中联系,不为众人所知道。而听雍黎所说,大约沈慕如今已将关家收入囊中了,但陈国却丝毫未有什么关于关家支持沈慕,陈帝疑心的一类谣言出来,关家照旧是保持中立,掌握陈国兵权的那个关家。
所以,沈慕大约是用了第二种方法,与关家密谋,暗中勾连,所以才未曾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至于雍黎为什么能那么快将目光放到关家,谢岑多少也是知道的。
当年华阳长公主战死于平野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坊间众人都是未曾踏入战场一步的普通百姓,传颂间提及的大多是巾帼英雄大义凛然不让须眉,脑补的也多是戏曲画本子里的千篇一律的战场杀伐,但少有人知道华阳长公主之死的细节。
谢岑却知道当年那个精彩绝艳的华阳长公主其实是死于关家那位河西将军关祝的一剑,有这么一个算得上的深仇大恨,雍黎怎会不将目光投向关家丝毫?大约每时每刻想着的便都是杀了关祝替母亲报仇罢了?
但为何这么多年,雍黎却近乎放纵地未曾对关祝出手分毫,任由他再陈国享受晚年尊荣,而是近来才着手对付关家,做的还是将关家拖入陈国争位的浑水的打算,谢岑确实有些想不通了。
莫非,她如此长远的布局,目标却不只在关祝了,而是想要借着陈国的那场乱流毁了关家这个百年世家?
“你对关家的关注,竟比我早了……”谢岑也不提及华阳长公主的事情,只淡淡提了关家,“你给沈慕出谋划策,将关家绑到沈慕这边,是存了两个目的?”
雍黎挑眉,看向他,目光流转,却丝毫不掩饰,“果然也就你能看出来。”
“所以你确实是想同时毁了关家,阻沈慕的上位之路?”谢岑笃定道,“你想毁了关家我算能理解,但是陈国皇子那么多,适龄的能在皇位争夺上插一手的也多,为何你偏偏选了沈慕?为何偏偏不能让他上位?”
“通透如你,看不出?”雍黎倚靠着栏杆,微笑着跳开风吹到眼前的一缕发丝,“你不必试探我,正是你心中所想……或许大约也正是你心中正想做的事情……”
谢岑瞧着她,也笑,却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站起来,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正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微微垂首看着他,“我正欲找个盟友,不知陈国这桩事,南阳王殿下可愿意也插上一手?”
这桩事?
哪桩事?
谢岑看着她,笑得却更有几分深意,他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当一切所有都坦然在心,当他二人对所有的事情都心照不宣得时候,有些问题已然不必再试探。
雍黎所说的事,虽表面看来是覆灭关家,扰乱陈国局势,但更长远看来,却是她没有说出口的能让人心惊的,疯狂之举。
她要的,是覆灭陈国!
自陈国争位的漩涡开始,她想要逐步将整个整个陈国分崩离析。但谢岑却心知肚明,这大约也不只是她的想法,上璋长楚两国难道便丝毫没有这么一点想法?便是他自己,其实也早存了这样的计划,甚至也早已为此于各处有所安排。
不过也确实是个美好的图景,陈国覆灭,上璋于长楚分而治之,若能两国分庭抗礼,于天下大陆而言大约也能再安定个是百年;若最终一国独大……
谢岑突然收回了思绪,即便天下一统于天下而言是幸事,但他想终究还是不能让一国独大的。
“凤归之邀,幸甚至哉,安敢不从?”
谢岑站起来,他此刻的笑意,不同于以往风轻云淡能拂三月柳,而是一种清风朗月尘埃落定的底定,他面对着雍黎,微微伸出手。
其实,这已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了,纵然往后一切未定,能得她如此坦然主动得相邀同行,于他而言,已经是此生未曾有过的莫大的欢喜了。
莫说只是同行,莫说只是翻覆他陈国,便是刀山血海,阿鼻地狱走一遭,他想着,自己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纵然最后的最后,当真求而不得,那大约这一路的同行,也该是这一生里最美好的可永世追忆的记忆了吧。
既然如此,他如何能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