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正色,看向他,他此刻目光寥远,没有看明亮的月亮,也没有看漫天的星子,而是清清淡淡安安然然地看向虚空中的某处,仿佛那里遥远的地方,有座蓬莱仙岛,仙岛中开满大片大片绚丽热烈的花,而花丛有挚爱的女子缓步行来。
雍黎默默叹了口气,许久之后,见雍寒山已收回了目光,照旧恢复往日儒雅从容神情,她突然问,“高氏,是您的人么?”
“你知道?”雍寒山一怔,却也没有否认。
约莫五六年前,年雍寒山应奉恩将军赵安之邀,去参加他的五十大寿,他当时也并未多想,只道赵家毕竟是功勋武职,赵安从前也算是他的下属,他便去了。
谁知席中被设计,那日不知怎得,喝了两杯酒便觉得头脑昏沉,便借了赵家一处客房略养了养神,谁知等醒来的时候,赵家满府里传着他污了赵家小姐的清白。可他连赵家小姐的影子都没见到过,那赵家小姐长得是方是圆他也不知道。
赵安却以此逼他娶那所谓的被污了清白的赵家小姐为妻,他当时大怒,若非手中无剑,否则大约便要一剑送去了,只是这一滞的瞬间,之后他怒极反笑。
他看着赵安一字字道,“嫁我?赵将军觉得你女儿,她配么?”
未等赵安反驳,他哂然一笑,“污了清白是么?那今日便送到我府里做个洗脚丫头吧,也不必嫁妆陪嫁什么的了,一顶两人抬得小轿送进去便是了。毕竟我雍寒山从来只有一妻,我璟王府这一代无妃号,更无侧妃。”
确实,当年华阳长公主以公主之尊嫁于雍寒山,虽入雍氏族谱,但府中内外均称公主,从无王妃之称呼;雍寒山却觉得他二人只是夫妻,她不是璟王府的王妃,而他也不是公主府的驸马,他视她仅为妻子,如此一来,反而觉得心下欢喜。
当时雍寒山那冷然入骨的笑意,却让赵安心生退缩之意,但终究有所图谋,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赵氏送进了王府。
这便是赵氏的入府的缘由,其实雍寒山之所以最后应了,不过视因为查出赵家与郑家有所牵扯,不过也是想借此几乎探查一二罢了。
后来赵家因十数罪名被诛,雍寒山便也没打算再留赵氏,所以当雍黎一杯掺了雷公藤的毒酒送到赵氏手上的时候,他却丝毫没有阻拦。
再后来昌王往他府里送人,他初初是不愿的,林棹却与他仔细剖析了一番昌王此行目的,无非就是往他府里塞几个长期的细作,他沉思再三之后便还是将人留了下来。
昌王当年送来的人,便是蒋氏和安氏。
既是昌王送来的,蒋氏和安氏的背景他自然调查得清楚,正因为调查得彻底,初初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而是最不正常的事情。所以他也刻意作出些动作来,比如晚上给她们下药,以迷香使她们神思迷乱,自以为有一夜恩爱。
初初一两年这两人低调地厉害,直到蒋氏怀孕,雍寒山便知大约是有苗头要冒出来了,他知道自己从未碰过蒋氏,璟王府府中伺候的人也一向排查极其严格,断不会有侍卫小厮作出私下私通之事。
那么,蒋氏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雍寒山当时旁敲侧击过蒋氏,蒋氏确有一瞬间神情滞涩,但后来的几番试探,雍寒山却觉得大约连蒋氏也笃定她自己腹中的孩子是他的。
他有心探查处蒋氏安氏背后除了昌王府的背景,是否还有其他人,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而高氏,却是在赵氏进府前没多久雍寒山特地弄进府里的,高氏是江南瘦马出身,是雍寒山和华阳长公主有次出游,机缘巧合之下救回来的,她当年年纪还小,华阳长公主便随意将人安排在府里了。
只是后来雍寒山发现这女子有才情,却也有种天生的敏锐,所以便着意让人接出去培养教导了两三年,也算是他的属下了。他将高氏接进璟王府,最初便是为了探查赵氏,也是防止赵氏与赵家和郑家里应外合为乱王府。
后来赵氏被雍黎所杀之后,雍寒山原本也想着将高氏再送出去的,毕竟他从不想王府里出现以他妾室自居的女子。但是后来又来了蒋氏和安氏,那高氏自然又得留下了,毕竟府里随时有双眼睛替自己盯着,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我原本又几分猜测,前日见了她,便随意问了两句,她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但我却笃定了她是您的人。”雍黎道,“您将她安排在府里,是为耳目吧?毕竟进了府里的蒋氏安氏,包括之前的赵氏皆是目的不纯,另有背景,也确实需要一个人始终盯着她们的院子。”
“你既然猜到,我也不隐瞒,高氏入府确实是此目的,若安氏解决了,那么高氏也不会在留在府里了。”雍寒山道。
雍黎却有些沉默了,她这几年,尽管知道府里的几个女人,她们的大约存在大约都是另有缘由,但到底是心内积怨不解,她下意识地便忘记去探寻,也不想去探寻她们存在的缘由,只一心怨愤着在从前之事对他的深恨上在加一重深恨。
从前她以为母亲的死也总归是由她父亲的几多背弃,但是那时谢岑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当年她父亲去平野驰援母亲,而是去见了沈清薇是否也是另有缘由?
她见着她父亲着几年左一个右一个接进府里的女子,只顾怀着讥诮的目光,带着从前一年年层叠不解的怨恨,却从未想过她父亲对她母亲是何等感情?
那样的感情,又岂是如此不堪一击的?
“您为何从不与我解释一二?安氏蒋氏赵氏便罢了,高氏的存在你也可与我说一说的……”雍黎觉得她的嗓音里有些沉重滞涩,她仿佛觉得那滞涩似乎有些哭意,“还有当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