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匣子并无太多装饰,打开之后却隐隐有一丝清甜味道透出来,谢岑从小匣子插出一块剥了壳的菱角,递到雍黎嘴边,语声带笑,“张嘴。”
感觉到递到自己嘴边的清甜味道,雍黎也猜到是什么,当下有些好笑,想着这人何时于这些小事上也如此上心的?
她也没有张嘴,倒是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正看到唇边清凌凌白嫩嫩的一块菱角被小竹签戳着拿在谢岑修长的指间。
雍黎伸手将那菱角接过来,又看到他手里拖着的匣子,笑道,“什么好东西,劳你巴巴地送来?”
“你且尝尝,滋味甚好。”谢岑将手里地白瓷匣子也递过去,“今日午间无事,往城西回渊湖泛了回舟,正见着采菱人在采今年的最后一遭菱角,我瞧着有趣,便也亲自采了些来。老菱做菜做汤很是不错,但嫩一些的生吃却更有天然风味,只是如今这节气也没几个嫩菱了,我好容易挑拣了一捧,剥了壳也就只得这匣子里的这些。”
雍黎将小竹签上的菱角送去口中,细细品来,确实汁水丰盈,也确实如他所说的自有天然风味。
“你如何来这里?”雍黎也不吃了,将那装着剥了壳的菱角的小匣子合上,拿在手里,想了想,又加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的?”
谢岑指了指清疏阁,“我一直在上面等你,方才远远地看到你进来,便猜到你大约还会到这里来查探,我便下来过来寻你了。”
“你在清疏阁?我不是让人传信给你,我今日无暇让你不必过来的呢?”雍黎狐疑,亦有所指地一问,“你可有受伤?”
谢岑哪里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一向不屑于与任何人解释他之所为,但对于雍黎,他却永不希望她误会,不希望她在心里埋下哪怕一点点怀疑的种子。
他道,“凤归,此事与我无关。”
谢岑这一句话很直接,饶是雍黎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坦然如此。
而只他这一句清淡而平定的话,雍黎却觉得之前的所以的猜疑仿佛此刻已然开始有些动摇,她没有作声,只看着谢岑,等他接下去的话。
他道,“我所有的安排你都是知道的,我确实只动了十二星阵,十二星阵的反噬也确实只是琼华台。原本收到你的消息,我确实是没有打算过来。只是如今事发突然,波及甚广,我不放心便亲自过来看看。”
谢岑几句话便算解释了,雍黎挥手令身边随侍人等退开,她却看向谢岑又问道,“其实对我来说,十二星阵只是破了便罢了,只要不妨碍我璟王府和千古高风,我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做什么反噬的局来,毕竟毁不毁琼华台与我有什么干系?但是你却先对我提出你可改十二星阵的布局,可令这阵法反噬,那你可否告诉我,这其中可有你的目的?”
“有我自己的目的,也有我为你的目的。”谢岑道,“其实本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未确定,不过当下我倒是确定了一件事情。贵国淑仪公主黎贞,与陈国某方势力有所勾结。”
“我动十二星阵,动琼华台,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这里的暗道,我想借此探出一个人的身份。这处暗道我曾在陈国见到过一样的,三层暗道的布局,能建造起来已经不易,更何况还是在从前遗留下来的普通暗道基础之上改造,还能做出这许多机关。这不是黎贞手笔,而是出自另一个人之手,而那人大约便是贵国这位淑仪公主背后的人。”
“是谁?昨晚在这里先看到的那个人,你不是说他是你侄子身边的人么?他不是长楚人?怎得又牵扯到陈国去了?”
雍黎其实也知道黎贞背后有人指点,甚至可以说是有人操控着她的所有动作,她猜测过许多人,从陈国到长楚,甚至上璋上下也被她推测了个遍,却最终都还是被自己推翻了。
“这其中纠纠缠缠错综复杂,天知道有多少人在里面插了一手,可笑贵国这位淑仪公主还真当她自己处众人之上,一切局势都在她的控制之中。”谢岑鄙夷一笑,“昨日那人是我那个侄子身边的人不假,但她却不是长楚人,而是陈国人。我最初想以十二星阵反噬,便是为了探查出他的身份,谁知却突然来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爆炸,我未能以此来佐证他的身份,但经昨日之事之后我几乎可以确定了。”
“他是我师兄的弟子,名字叫白城,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只是比起我那个师兄的阴毒手段,他行事却显得放诞许多。”谢岑冷笑,“我师兄那个人……果然我往日里太过放纵他了,没想到即便去年我使了些手段将他困在了长楚,他的手仍旧能伸这么长。”
“你怀疑这场爆炸是他们搞出来的?”雍黎看他。
她多多少少猜到了谢岑的师门,只是今日这场奇怪的爆炸,她平静下来细想之后,却觉得其实极有可能不是人为。毕竟这爆炸之前的诸多异象,如果真的是人为,那么何人能有这样的已非凡人能有的能力?更何况还是在她二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若非不是人为,那又该如何解释这惊天的一场爆炸?
雍黎已经不去想这场爆炸明日天明之后将会给定安带来多大的震动,不去想这场爆炸会影响多少人会导致多少暗中势力的沉浮颠覆,也不去想这场爆炸所带来的后果会持续多久。她在意的只是她两府的不动如山,即便千古高风毁了十之一二,但至少这场莫名其妙的爆炸的余波应当不会牵扯到璟王府半分。
而她此刻脑中一片清明,这清明舒心中大约只有十之二三是因璟王府,而更多的,雍黎只觉得在谢岑那一番解释之后平静下来的自己,心中有那么深深的一口气放了下来,她庆幸不是他,她也庆幸自己未曾再以激烈的语气去质疑他。
“应当不是。”谢岑道,“我那个师兄如今远在长楚,根本无暇分身,他即便能对上璋局势插手一二,也不过是依仗着他去年离开上璋之前的一些安排罢了。能不动声色在所有人未曾察觉之前做出这样大的动静,几乎没有可能。而他那个弟子白城,据我的调查,也不会是他,那人……还做不到如此程度。”
“所有你其实是因为十二星阵才怀疑黎贞身边的人可能与你那个所谓的师兄有关系?十二星阵由来何处?”雍黎没接方才的话题,而是仍旧追问了一句,语气中有几分期盼,她想确认自己心中所想,她想从这最后一个问题的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想以这答案来为佐证,洗干净谢岑在她心里的最后一点怀疑。
“十二星阵是我师门所创,虽不算什么重要的学术传承,但我师门修习阵法,这十二星阵地位却不低,凡嫡传弟子人人精通。我那日在清疏阁第一眼看到那观鱼池的阵眼时,我便知道其中精妙之处,唯有我师门中人作此排布,寻常人再如何也做不到如此程度。”谢岑道。
“难怪。”雍黎喃喃,“难怪你对十二星阵如此熟悉,破阵并布局反噬,那么轻而易举地便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