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险
谢岑更低地趴伏下身子,想让身体与地面地接触更大一些,不至于断裂得那么快。
他一边往地上趴,一边伸手去捞方才披在雍黎身上,此刻因为水流作用已经渐渐在她身上挂不住的外袍,他这一捞,正捞上来衣服的下摆和一个袖子。
他单手将那外袍在水里饶了绕,绕成一段还算结实的绳子,然后将那“绳子”往雍黎腋下一绕,打了个死结,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莫要说话,一切听我的,相信我。”
谢岑这短短一段话,停顿了三次,每一停顿都似在喘息。
他那喘息,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因为心中急切,为她身处险境,而他却不能立时便救她脱险而焦虑。
他一手死死地拽住雍黎的胳膊,一手撑着地慢慢地往旁边移动,他地动作极其缓慢,他也不管太快,身下地石面在咔咔地响,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谢岑看着雍黎已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目光一扫那水流激烈的睡眠,暗恨那边汩汩流动的水为什么没有再上涌的趋势,若是再上涌一点,他完全能借着水的浮力将雍黎拉上来。
“我还能支撑,你真不必担心。”
雍黎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觉得眼前这个曾存在于传言中不染人间尘埃的天降之子,那般从来都从容淡定平和稳重,连笑容都是疏风朗月般的人,此刻看来竟是少年模样,雍黎看到他微蹙的眉间有少年的执拗意气。
谢岑不语,只蓄着力气一点一点地往边上挪动,水流卷动着的力道不小,不断地将雍黎往后面扯,一拉一扯间,雍黎维持整个身体平衡的全部的力道,几乎都是借力在谢岑那只与自己绑在一起的手臂上的。
她有些担心谢岑体力不支,被自己的力道拽下来;更担心石面断裂,他终究还是会被自己连累。
谢岑费力地往一旁挪了有一尺距离,因顾忌着即将断裂的石面,他动作轻缓,往日一下便能移动到地距离,他足足挪了有一炷香地时间。而就在他稳定住自己和雍黎身体的时候,“咔哒”一声,方才他俯伏过的地方,本就已经出现裂纹的石面,在水波的冲击和方才他身体的压力下,彻底碎裂瓦解,最终坠入湖水,再无踪迹。
雍黎身后的流水越来越急,漩涡也越来越大,谢岑不打算再往旁边挪了,现在每挪动一步,便得消耗莫大的气力,他一只手探了探身下的石面,觉得尚算坚固,大约也能支撑自己这片刻。
谢岑微微侧了侧身子,不再是方才俯伏挪动的姿态,而是缓慢地侧着身子往后挪。
他这一动间,原本抓住雍黎大臂的左手却丝毫没有松开,雍黎整个人随着他往后挪动的那一两下短短的距离也更往前了一点。
“你放松些,脚下和下半身往上浮一浮,我一会儿顺势拉你上来,不过得小心着些,别蹭到身下石道断面的地方。”
谢岑声音不大,即便是流动的水声中,却足以让雍黎听得清楚,雍黎点头。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谢岑以手肘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往雍黎肩膀处一带,手下瞬间用力,蓄势将雍黎往后一拉一扯。
哗啦一声,动静颇大的水声中,谢岑往后又是一退,连带着雍黎小半个身子被拉出水面,只是原本他伏着的那块地方,再次出现了裂纹,那裂纹因着雍黎的重量也更是越来越深。
谢岑却丝毫不在意,又是猛力一拉,这一次,雍黎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出了水面,而方才她身下的有裂纹的石面因着这一下再次彻底碎裂开去,又压得另一块地方出现了新的裂纹。
谢岑再拉,如是又拉了两次之后,雍黎整个人湿淋淋地被拉上来,躺在地上微微地喘着气,她身前地衣服因为方才与地面地摩擦已经有些破损,好在衣服布料尚好,并未完全破损伤到她的身前的皮肤。
“跟你一起运气一向不好,但是也一向很好。”
雍黎喘着气慢慢平复下来,她看着上方自己完全看不清的黑黢黢的地方,仿佛看到了春日里的一夜春雨后泥土里冒出的嫩绿的芽,夏日里河畔芦苇丛中的萤火虫,仿佛看到秋日朗空万里无云,冬日雪野茫茫而酒意温暖,仿佛看到了那些一年四季里最美好的物事,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她这句话说得矛盾,而谢岑却未曾需要任何思索便知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那句话,前一句是玩笑,后一句是感叹,而她后一句感叹的语气中的那丝放松之后的欣喜,却让谢岑也不由得满心欢喜起来。
黑暗中,水流声中,他看着她,也微微地笑。
谢岑坐在雍黎身边,方才那绑在两人身上扯成麻绳的衣服还绑在两人身上,那衣服勒得紧,绑的雍黎觉得背后腋下都有些麻了,她歇了片刻后已然恢复了些体力,伸手慢慢摸索着将绑着自己地那绳子解下来。
谢岑见她解的费力,伸手去给她帮忙,他先解帮着雍黎解开绑着她的那一端,没了绳子的桎梏,雍黎觉得更松快了些,虽然被绳子绑住的地方仍然有些麻麻的细微疼痛,但此刻没什么比死里逃生更让人放松的了。
她微微侧首去看谢岑,见他正低头解绑着自己手臂的那一端绳子,手臂本就比人的腋窝下一圈要细的多,加之方才谢岑扯得太用力,雍黎瞧过去,那衣服拧成的绳子,缠在谢岑的右手臂上缠得十分紧,看起来仿佛是要嵌进他的肌肤血脉中一样。
大概是方才使力过度,又大概是绳子缠得太紧,谢岑一只手不太方便,解了几次都没解得开。
用力做起来,往他身边靠了靠,伸手去帮他解。
绳子解开,便看到他衣袖而他的袖子,大约是在方才的拉扯过程中被磨损了一大块。而透过他衣袖破损的地方看过去,正看到他胳膊上被勒得一道道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甚至有些伤痕已经磨损破皮。
“你这边勒得严重,让我看看。”雍黎毫不羞涩地去扯他的袖子,一边又下意识地伸手去自己袖囊里摸随身带着的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