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众人自他们下来仍旧时不时看过来,也有一二脾性大气的便干脆上前来与他们搭话,雍黎二人也不过是一番谦虚客套地说辞打发了他们。
大抵是他二人太过谦虚太过客套,那些上前来搭话的人,反而是慢慢品味出了这谦虚客套中的疏离冷淡,渐渐地也都不来了,又自去跟未曾离开的友人继续方才辩论的话题去了。
雍黎吐了口气,朝谢岑吐槽道,“这些人哪来这么多的精神,瞧着这嘴皮子上上下下,喷出口水大约都要比喝进去的茶水多了,也不累的么?”
谢岑好笑,却道,“求声名求利禄,他们哪里会累的?”
话毕透过窗户看向外边,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茫茫一片倒是好看,只是瞧着雪更加大了,又道,“也不早了,雪大风寒的,回去么?”
“好啊。”雍黎站起来,朝谢岑道,“怎么回?还是先坐船去我那边?”
“这会儿晚了坐船更冷,我先前让马车跟来的,先送你回去?”谢岑征询她的意见。
雍黎自然没意见,与谢岑并肩往外走。
而刚走了两步,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旁的谢岑也如她一般停住,他二人看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注意到去见胡炎纪之前醉倒趴在桌上的那人,还是之前那般姿势趴在桌上,甚至姿态一丝未变,不由得觉得有些怪异。
雍黎拉拉谢岑的袖子,悄声问,“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不像是醉酒沉睡,倒像是……”
谢岑侧首看了雍黎一眼,从她眼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雍黎往旁边高谈阔论的几个人走去,笑问,“抱歉打扰各位,这位兄台似乎睡了很久了,可是喝醉了酒?不知他家何处,可需要我们让人替他给家里传个信让他家里人来接?”
“这李兄一向不是个贪杯的人,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与我一道过来的,瞧着也并没有喝几杯,也不知怎的就醉成这样子。”旁边一人见雍黎来问,倒也是好声解释,“李兄与我家离得近,我一会儿回去送了他回去便好,不过还是多谢兄台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
雍黎寒暄一句,正要离开,后边却有一送酒水的小厮端着托盘经过,而当他走到谢岑身侧时,不知怎的竟然腿一软,没站稳便往前扑跪了去。
那小厮这一扑跪,撞向的方向正是那醉酒正趴在桌上的那人,手上的酒壶也哗啦啦砸了一地。
这一撞力道不小,趴着的那人顿时被撞得仰躺在地,而他坐的凳子倒了下来恰恰砸在那小厮腰侧。
一时众人手忙脚乱便上前去扶他们,那小厮被砸到腰,但似乎并没有伤到筋骨,被人拉起来后也只是揉着腰“哎哟哎哟”了几声。
而那醉酒的人怎么倒下去的却还是那个倒下去的姿势,这样大的力道被撞到地上,他都未曾有半点要清醒的样子,甚至连动也未曾动过。
而旁边去扶他的两人初初并没有觉得不对劲,一边拉他一边还笑骂,“李兄喝得这样死醉地回去,小心你家娘子今晚不让你进门。”
拉扯了两下,地上的人并没有丝毫动作,仿佛一个笨重的木偶怎么摆弄便是怎么动作,那两人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其中一人去摸他的手,出手冰凉,仿佛一块冰块儿似的,冷得似乎连指节都是僵硬的,那人一惊,背后冒上了冷汗。他又颤抖着手去摸那人脖子,触手还是一样的冰冻,那人手抖得更厉害了,慢慢从脖子处移到鼻下……
“啊!他……他死了。”
那人突然尖叫了一声,连站都没站得起来,往后一摔,蹭着地连连后退,显然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他这一声尖叫,惊得满屋内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惊得周围的人都连连后退了几步。
而不多时,又有大着胆子的围了上来,却也只顾围在周围看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谢岑蹲下将那人放平,仔细地摸了摸他的脉搏,确实是已经死了。
从他“醉酒”到现在,约莫也一个时辰有余了,看体温和骨节僵硬程度,约莫便是那个时候死的。
但是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猝死?还是他杀?
若是猝死,总该有个病因,死前也该有些异常症状,但这人只是表面睡去的模样,并无异常。
若是他杀,那杀他的人是谁?又是为何要杀他?又如何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不动声色地便动了手的?
谢岑一边想着,一边将那人周身外表自上而下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他脖颈处。他目力极好,很清楚地便看到那人左侧耳下脖子额位置,有一个红色针眼状的印记。
“确实死了……这出了人命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尽快报官吧。”谢岑起身,朝雍黎使了个眼色。
雍黎会意,先退到人群后边,待得谢岑也不动声色地出来,她二人便才避开众人目光离开了住处缚风楼。
上了早就等在对面避风的巷子里的马车,雍黎便问,“你方才看出了什么么?”
“该是他杀,那人耳后有一处异常,只是不知道是何手段。”谢岑道,“不过在他胡炎纪的地方发生这么件事情,总觉得是个暗手呢。”
外边哗啦啦突然来了一队人马,雍黎掀开车帘子一角看出去,笑道,“这京兆府的官差们来得倒也快,动作也利落,看这样子今晚是要将整个缚风楼的人都先控制着,幸好我们先出来了,不然要是被盘问隐藏身份倒是费力……只是听说这京兆府尹与胡炎纪似乎并不怎么对付,这事情,大约是要往大了去的。”
谢岑却叩叩车厢示意马车离开,不甚在意道,“横竖我们已经出来了,他们便是发现了少了我二人,也是寻不到咱们头上的,所以旁的我们先静观其变便好。”
谢岑在身后摸了摸,摸到座位下一个铜环,铜环拉开时显然是个小柜子,他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个白色狐狸毛的裘衣递给雍黎,“马车里不比屋内,这会儿冷得很,穿着好些。”
雍黎刚想说自己不冷,但见谢岑目光坚持,她还是接了过去,也没有穿上,只是双手拥着裘衣将膝盖小腿都盖住,笑道,“谢了。”
“听说那京兆府尹也姓宋,虽非宋家族亲,但前两代却是连了宗的,如今表面这两边走动并不频繁,但暗地里的交情,大约也不是他们愿意给外人看到的。”谢岑继续道,“这‘暴毙’一事根源如何暂且不知,但显然宋家是想着利用这事情压一压胡炎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