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未惜见厉央憬并未拒绝,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她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憬儿,我不想为忠义侯府的所作所为辩驳什么,因为忠义侯府的确有亏于你们母子俩。不过我希望你莫要怪罪祖母,更不要记恨于她,她做的这一切看似无情却也无过错。”
她的话刚说出口,央憬不服似有话要说,却被厉未惜伸手阻止了,她继续道:“当然,我言下之意并非是说这全是你爹娘咎由自取。你且先稍安勿躁待我将当时的情景告知与你,我为何会这般说了。”厉未惜将当时的种种因果悉数告知了厉央憬,只见他听完开始沉思起来。
她见状心知他已然心有所动,随即又道:“你觉得自己和你娘委屈,可你爹的那位正房郑氏又何等的无辜呢!你爹常年在外征战本就鲜少回京,那次他回来,郑氏正怀有身孕,而他却告诉祖母说要娶你娘过门,为了不委屈你娘还要休了那郑氏。你说站在祖母的立场,你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才会逼得你爹将你娘和你安置在忠义侯府外。我也无意指责你爹,他只是一心想与自己心仪的女子在一起。故而,在我看来不论祖母还是你爹娘,他们都是站在各自的角度去处理这件事情的,同样从他们各自的立场来说谁也没错,只是同与之相对的人而言,他们却都是做错的。祖母的确有亏于你们母子,反之难道你娘就不亏欠那郑氏母女俩吗?你爹随你们搬出去以后,你可知她们母女在忠义侯之中过着怎样的日子?你爹与你娘相敬如宾,视你如珍如宝,可对她们母女又是如何呢?”
厉未惜的话让他很是触动,他总是想着忠义侯府对他和他娘的不公,却从未想过他爹娘对那位郑氏母女所造成的伤害。在他一味的仇视和怨恨忠义侯府的同时,是否那对母女同样也在仇恨和埋怨他们。
他虽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依旧不愿反驳道:“那至少郑氏和她的女儿这么多年在忠义侯府过着不愁吃喝,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子。”
闻言,厉未惜的脸冷了几分,反问:“你这样认为吗?你觉得一个被夫君遗弃,抬不起头的女子能带着女儿在夫家过得很好吗?”她不理会央憬脸上的尴尬,继续说着,“我相信二叔在世的时候,想必你与你娘的日子一定会不难过,且你定然是在一个和睦美满的氛围中成长的,对你娘而言,其中唯一的坎儿,祖母也未曾置之不理。甚至在二叔和你娘相继过世之后,你也不太可能过得太过凄苦,因为那时你便已跟随了颜王。如今回过头来,你觉得是你和你娘受得苦多,还是那郑氏母女?”
厉央憬被厉未惜的话呛得哑口无言,的确事实上他和他娘除了未得到忠义侯府的认可,也从未住进那幢大宅子中,其他的他似乎从未缺少过什么;相较之他爹的正房,他娘多了夫君的疼惜和宠爱,他则多了父爱和和谐的三口之家。恍惚间,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的怨恨和委屈瞬间就土崩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郑氏母女的愧疚。
厉未惜看着眼前央憬面部表情的急剧变化,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以她的个性既然已经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她就不在乎将已经捅破的窗户纸都扯掉。
“你可知虽然祖母有心隐瞒此事不让你爹的正房知晓,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可那郑氏却不曾记恨过你娘,也从未曾埋怨过你爹,甚至还一再地叮嘱自己女儿,若是有朝一日能与你相认,希望自己女儿能好生与你相处,事事以你为先。”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相信你娘也从未埋怨过自己所遭受的这些,毕竟是二叔看上的女子必然是个知书达理的,我只是替她惋惜,她从未放在心上的事儿,而你却因此执念那么深!”她的话说得很有技巧,并说他娘半句不是,只针对央憬。
“你若当真孝顺,觉得你娘当年委屈了,那你就该认祖归宗,要知道这才是你娘最在意的,我相信也是她心底最大的愿望。”厉未惜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只等着央憬将她的话消化完,给她一个答复。
过了好半天,厉央憬才开口问道:“你对我好,可就是希望我能回忠义侯府,将来为厉家开枝散叶?”
“憬儿,我不否认我对你的好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身份,不过我看重的不是你是否回忠义侯府,而是因为你是二叔的儿子,二叔待我好,那我自然也要待他的儿子好,就如同我待忧儿好一样,因为你们身上都流淌着他的血。”
其实,从前的央憬内心始终很是纠结,因为他一方面向往着能得到忠义侯府的认可,认祖归宗,可另一方面他又无法轻易原谅忠义侯府的那位老太君当年对他们母子的所作所为。可如今听厉未惜这么一说,他自然就豁然开朗起来,似乎自己从前的那些怨恨是那么的可笑。将心比心,知晓事情原委的他又如何能怪罪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祖母,又如何能怪罪忠义侯府对他们母子的放任呢!他那已过世的娘是否就是这么想的,所以那些年从未抱怨过,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他那位祖母及忠义侯府的一句坏话。若是如此,他又何必抱着这种莫名其妙的仇恨度日呢?他想要给他娘一个名分,也想要堂堂正正地告诉世人,他除了是颜王的义子,还是那个当年为国捐躯的厉大将军的儿子。
缓过思绪的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踌躇着却道了句,“我以前之所以对你的态度不友善,并非是讨厌你,而是因为你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仅此而已。”
“我知道。”厉未惜微微一笑,“那你如今可是原谅了祖母,愿意认祖归宗,给你娘和你自己一个名分?”
厉未惜望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的厉央憬,心中满是费解。她可以从央憬的表情之中明显地看出自己已然化解了他心中曾经对忠义侯府的那份仇恨,可为何他还是旁的什么他不愿意的理由?
“为何?”她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