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陈腐的木门打开,那声音有朽崩之意,一条紫衣身影从昏沉的青铜十二连枝灯油灯下踏进。
“呯!”一声轻响。
一坛酒,至尊醇酿的美洒,酒坛印有古朴而神秘的甲骨文。
“女儿红!”
跪坐着的上大夫老甘龙,花白的胡须,花白的头发,两道寿眉也是花白。
额上三条苍老的皱纹,脸上斑斓的老人斑点稀疏,眼帘低垂,半开半合。
“右庶长,深夜前来老夫府邸上意欲何为!”老甘龙手杵着鹿头拐杖,声音低沉而沧桑,奇怪的是没有半点腐朽破败之气,细细咀嚼之下反而有着与年轻可一较高下的雄心壮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之前还想过此次盟军事了,找上大夫痛饮三坛,畅聊王朝的更迭,兴衰与得失,聊一下天下大势,聊一下治国安邦,聊一下弄儿为乐,想不到,居然等不到那一天了,世事人生变幻无常,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小三儿与老甘龙对跪而坐,从衣裳中拿出了两个三足青铜酒爵,斟满了两碗,酒香在书房内飘满。
“上大夫,我敬你一爵……”
老甘龙伸出如松树皮般枯燥的右手,稳稳抓住酒爵,抬起双目,两眼炯炯有神:
“老夫曾己何时,也想过与秦国的大文豪,文坛巨子痛饮三杯,也曾高呼老秦降临了一位文圣擎天柱,破开西秦一直无名士的尴尬局面,可惜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杯酒不干也罢!”
说完,拿起酒爵,呷了一口,淡淡然道:“酒是好酒,女儿红,喜酒,三子,你莫非以为赢定老夫了?”
“恩?此话怎讲?”小三儿见他不干杯,也没有生气,自嘲笑了一下,举爵喝了一口。
“你硬闯老夫府邸,道理上说不过去,而且你似乎没有在意你的夫人嬴乐公主!”
“在意?本公子在意的是快意恩仇!”小三儿微微一笑道。
老甘龙脸色微微一变,旋又回归平静:“那你在意你的家人么?你知否函谷关此时的情况么?你知晓公室现在发生了何事么?”
“上大夫三问实在是令小子心头发毛,讲真。上大夫曾为三代君主效劳,立下汗马功勋,这些都是毋庸置疑,所有人都不能抹杀的,然而,你也享受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光宗耀祖,福荫后人,两者相抵,我也不想去追究责任。
你本就是位极人臣,所積钱财十世也花不完,何必铤而走险,行那弑君造反之事?
以你这财力,势力,无沦怎样变法,都不会是一个小族,始终屹立不倒,是位列于前列的上等人物。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上大夫,你的梦破碎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番话声音不大,但却如大锤狠狠地在他的脑海里砸了一下,轰隆隆!
脑海一片空白,手紧握着鹿杖,青筋一条条冒起,老眼不在有精光闪烁。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一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邪不能胜正。站在老百姓的对立面,迟早会被老百姓撕裂,多少枭雄多少君主皆覆灭于此,你区区一个上大夫,妄图与举国国运之气相比,犹如飞蛾扑火,最终是落得个烟消云散!”小三儿自顾喝酒,道出他一些天地之间那玄妙的道理。
“哈哈……”
“哈哈哈哈……”
“成王败寇,老夫本以为是够高看了你,原来还是低估你的大智慧。
你说的太对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的道与我等的道是迥然不同,凭甚祖宗数代积累的田地交给那些低贱的黔首?
凭甚你与国君嬴渠梁一纸空文,剥夺了我等老世族的封地,散尽我等老世族的奴隶?
讲,凭甚?凭甚我等不反,我等今天不反,来日只能任由尔等屠宰,变为一个普通人家,如此朝堂不反,安等受戮乎?”
老甘龙脸色狰狞,没有了平时的大自在,没有了那气度不凡,状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