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顿,她放下手,目光扫过那个明显小孩子用的光滑无一丝伤痕的小木头人。
最后又落到一旁那个大木头人伤痕累累的躯干上,一片片破碎的记忆猛然在脑海冒出头。
她身体一僵,看着脑海快速闪过的一幅幅画面竟拼出了一段完整的回忆。
那是不知道多少个年前,清云上尊还是个小丫头时候的记忆。
那时候她还穿着亦仙宗洁白的白衣襟蓝玉带束腰衣裙,梳着小发髻,提着比她大比她重的雷云,在这里日复一日熟记练剑修炼的记忆。
那记忆又太过遥远,以至于那一身白衣都模糊了。
她指尖轻抚木头人身上的剑痕,感觉到上面还未散尽的剑意,长睫颤抖。
上一生她并没有觉醒清云上尊的记忆。
却没想到这一次重生,所有都不同了。
清云上尊那沉重记忆时不时便让她深切体会一次又一次:“故人尽去存吾心,无人再可伴吾身。”的悲凉。
以至于她能从最开始的承受不住,到最后的一呼一吸间便勉强恢复过来。
她甚至会忍不住在记忆里找,最后两次进来这里,已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好像是数百年前拥夜陨落后,她将自己封在了这里三日,最后被云统强制拉了出去。
最后一次,则是在百年前云统闭了关后的第二日。
谁都知道,云统修为多年未前分寸,寿元已至尽头,这一次闭关,凶多吉少,极有可能便是死关。
那一次她又将自己关了三日,只是那一次,再无人破开浮幻灵台的结界将她拉出去教训一顿了,她便只能自己出来,自己罚自己。
也是从那以后,她便再没穿过白衣,再没笑过。
云统也再没出现,此后再无人叫她一声小师妹。
所有人都叫她上尊,师叔,师叔祖,师尊。
恭敬有余,亲近为零。
危重梧压下心头那些感同身受的苦涩酸楚。
她轻叹,轻点剑痕的指尖泛起淡淡灵力绕上大木头人,在那些剑痕上游走。
现在这样挺好的。
她想。
人总是要长大的。
长大总是要付出些什么代价的,谁都逃不过。
她不知道是在安慰被那些情绪渲染的自己,还是安慰那个早已不见了的清云上尊。
只是最后,以修长手指的轻轻拢了拢袖子,最后转身离开,却在踏出浮幻灵台的一刹那,回头又看了一眼。
那里依旧是不变的虚无星天,大小两个木头人还在虚无中无悲无喜,没有灵魂的站着。
该负的责任,她一样不落的都担下便是。
也算是,报了魂融清云之身的恩。
她垂眸收回视线,连带着将多余情绪也收了回去。
在她转身踏了出去的一刹那,两个木头人便慢悠悠无声无息的又落入地下,虚无星天一片黯淡。
虚无深处又仿佛有人慢声轻吟:“故人尽去存吾心,无人再可伴吾身……”
声音悠远飘渺,听不真切。
“……又道故里霜满时,酒醉朦胧归旧日……”
一字一句消散空中,却无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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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重梧一回到清云宫,清云灵鹤便衔着万谭敬那落在山脚的传音纸鹤飞了过来。
她摸了摸灵鹤的羽毛,灵鹤将纸鹤放到她摊开的手心上,嘹亮的叫了一声,便扑棱着翅膀飞了回去。
灵力没入纸鹤,万谭敬的声音传出:“上尊,已安排千诉阁主于涟院住下,三日后举办庆祝大会,到时只需上尊出面走一走过场便好。”
话毕,纸鹤便自动飞到空中,危重梧看着它化成点点星光四散。
手抚上脸上面具,感受手下凹凸冰凉的触感,眼眸微眯,忍不住指尖轻蜷,放下手,袖子垂落,衣摆被竹风轻轻吹起,墨发飘扬。
千诉阁,仁宿城,结界。
三万里之遥,灵力暂滞。
许子归。
她敛着思绪,一字一句掂量,目光却落在远处被落日染了薄红的竹林山峰上,悠远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