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一介新进的仆役,只在后厨做些杂事,你与他十分相熟么?为何送他?”
“因为…因为…”虞苒苒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快说!”孟子瑶皱眉催促。
她一吓,嘴巴一瘪,马上就要哭出来:“因为他是小看守,之前我被坏人捉走,是他救我…”
于是她没再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讲与孟子瑶,包括他打晕幺婆,带她逃命,后被禁军抓走,下了大狱,又在房氏的案子里被贬作官奴,机缘巧合之下出现在虞府与她在杏花亭相遇。
唯独隐瞒了半夜翻窗的事,只说是有次见他饿了,便给他包了鸡腿去,只是心里觉得亏欠他,也没想过会生出这样的事。
孟子瑶听完也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竟然是如此。这样说来,他有恩于你,是该报答。”孟子瑶了解始末,原本沉重的脸色重新温和下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虞苒苒答应一声,云姑赶紧上前去将她搀扶起。
孟子瑶问:“他伤势如何?”
虞苒苒老实回答:“金大夫说他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素质低下,受了荆笞又失血过多,大大伤了元气,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孟子瑶沉吟片刻,道:“那这段日子他就不必做事了,先好好看病吧。”
虞苒苒感于母亲的通情达理,屈膝向她行礼谢恩:“谢母亲。”
孟子瑶抿嘴一笑,将她招至近前:“傻孩子,你不必太过自责,他从前也是那牙婆子的爪牙,以绑人为生,插进这件事儿来原本该和那群恶人一样是杀头的罪过,只是念在他悬崖勒马救了你,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如今你又相助于他,真算下来,你并不欠他什么。”说罢捏了捏她的掌心,“不要觉得是自己不好,做些傻事。我都听说了,今天在儒堂,你硬是冲上去拦着,你说,若是那荆条真落到你身上,那可怎么是好?你阿爹只怕要心疼死了。”
她语调缱绻温柔,虞苒苒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哪里受得住,站在她跟前,一边哭一边点头。
孟子瑶伸手给她擦眼泪:“好了,多大的姑娘了,还是动不动就掉眼泪,又没骂你,都给下人们看笑话了。”
虞苒苒闻言抬了袖子在脸上勒两下,惨兮兮的:“我没哭。”
话是这么说,人却还在抽噎,看得孟子瑶忍俊不禁,将怀里的手绢递给她。
待虞苒苒稍平复了情绪,才问:“那个孩子,在外面可有家人么?”
虞苒苒正抹泪,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她之前没想过,如今孟子瑶这么问起来,才忽然想起,与他在上元节雪夜里初见时,他身边的确还有一个妇人,他当时发烧昏迷,嘴里还一直念叨着阿娘阿娘,想来应该是他的母亲。
于是回答:“他好像,是有个母亲。”
“那你问问他,他母亲现在何处,可需要妥善安置,这样的小事,虞府还是可以帮的。”
虞苒苒点点头,思忖再三还是开了口:“阿娘,有没有办法…能让他脱贱籍?”
孟子瑶闻言,抬眼看她:“他已经被贬为罪奴,按规矩,若非陛下特赦,便是将来世世代代都为罪奴。官府里早就登名造册,若虞府不要他,他在外面,便是寸步难行,连最低贱的苦力活儿他都做不了,罪奴,连乞丐都不如,只能任人作践。”
“况且陛下为了房氏的事儿,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心烦,如今尘埃落定,没人敢再提起。再加上太后身子又不好…”
虞苒苒越听越心寒:“就真的…半点机会也没有吗?”
孟子瑶不言,只是看着她,但在眼神里已经有了答案。
虞苒苒也无话可说,原本就是没办法的事,她必须体谅。
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不知道,其实这些不过是孟子瑶用来安慰她的话语。
且不说如今时局不佳,退一万步讲,就算陛下心情好,就算太后没生病,虞府也不可能有人会为了一个罪奴的前程去圣上跟前求恩典。
实在太荒诞。
两人沉默下来。
“咕咕咕”虞苒苒的肚子忽然开始叫嚣。
孟子瑶:“还没用膳?”
虞苒苒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快回去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孟子瑶吩咐,“云姑,你送姑娘回去,再让人传膳到汀雪楼。”
云姑答应一声,领着虞苒苒退下了。
忙活了一天,回到汀雪楼,虞苒苒只觉得又累又饿又困,想沐浴想吃饭又想睡觉,总之是浑身难受。
肖戎被安置在右厢房,习香来回话时说,他喝过药已经睡下了。
虞苒苒现下也无暇顾及他,趁着用膳的间隙,赶紧让人去备了热水,她今天一定要美美的睡上一觉。
沐浴更衣后,她便拖着乏软的身子翻身上床,锦被一蒙,这一觉,可以说是睡得昏天黑地,全然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以至于第二日她睁开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刚睡醒,她脑袋还是昏蒙蒙的,恍惚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老人坐在她的床边说话,仿佛正说到什么有趣的,老妇人捏起手绢捂嘴轻笑。
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狠狠眨几下眼睛。
没想到,睁开眼时发现人竟然还在!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二人竟是孟老夫妇,孟子瑶的双亲,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他们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