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苒苒怕他扯着伤口,赶紧制止,他才乖顺地又趴了下去。
“你感觉怎么样?”自知失礼,她支起身子,退后一步。
“好多了。”他开口,嗓音带了些沙哑。
虞苒苒转头瞄一眼桌上的空盘:“饭菜还合胃口吧?”
“嗯。”
“那就好。”虞苒苒轻笑,“这几天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养伤,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和阿祥说,就是今天给你送饭的小厮,你还有印象吧?”
“嗯。”
“或者你直接同我讲也行。”虞苒苒补充,“都是一样的。”
“嗯。”他应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昨天谢谢你,厨房的差事…”
虞苒苒皱眉:“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想什么差事儿了,少你一个不打紧。”
肖戎闻言,垂下目光:“是。”
她抿抿嘴,目光自然落在他的发顶,斟酌着开口:“我来是想问你一事。”
他抬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记得,上元节见你时,还有一个妇人同你一道,那是…你娘亲吗?”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没有应声,方才还一片浅淡的眸子,却在此时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分明的戒备。
触及到他的目光,虞苒苒赶紧摆摆手:“你别误会,我无意打探你的私事。我是担心你娘亲没了你可依靠,需得好好安顿才是。”
闻言,肖戎直直盯了她两秒,才敛眸,眼里的警惕逐渐消散:“不用,我阿娘去投靠了亲戚,有人替我照顾她。”
虽然眼中情绪散去,但仍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有种抗拒的意味。
“噢。”虞苒苒点点头,答应一声,忽然觉得十分不自在。
“那…你好生修养吧,我先回房了,有事唤一声,丫头婆子都在外面。”说罢便转身离去。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她消失在门口。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收了桌上的碗盘,端来一碗乌漆嘛黑的药,光是闻那味道,就让人太阳穴突突跳。
肖戎抬手捉起碗,一饮而尽,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送药的婆子见状笑开了,情不自禁的感叹:“若三小姐喝药能有这一半的爽快,那可好了。”
“她不爱喝药?”他下意识发问。
等反应过来初入府时,嬷嬷教训,不该擅自打听主子这回事儿时,婆子已经笑吟吟的答了他的话:“是啊,三姑娘身子不好,从小便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她最怕苦,小时候还能强灌,长大了,便得软磨硬泡,平日里喝药,可费时候了!”
肖戎将空碗递到婆子手上:“多谢嬷嬷。”
婆子见状不再多言,拿碗退了出去。
后来几日,金大夫来给虞苒苒瞧身子时,也总会顺道瞧瞧肖戎,他用药精准,再加上肖戎自己年纪轻,日常食用滋补,又修养得宜,很快伤口便开始慢慢结痂愈合。
长新肉是最难耐的,背上一大块地方痒的钻心,肖戎好几次忍不住去挠,原本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反复出血。
这日金大夫又来汀雪楼瞧虞苒苒,她最近身子见好,前后已经换了三次方子,药量一直在减轻。
今日金大夫号了脉,便说可以暂时停药一周,观察观察,若无大碍,便只需平日里多用些进补的膳食,也不必定时定点的喝药了。
虞苒苒一时欢喜,赏了他许多东西。
忽然想起厢房的肖戎,问了一句他的情况。
金大夫如实回答:“原本伤口已经结痂,大约是创伤面积太大,长起新肉来,奇痒难耐,我来瞧了这几次,他总要抓坏几处,夏季里天气炎热,伤口最易感染,如此是大大不利于愈合的,我也对他几番叮嘱,盼他能克服吧。”
虞苒苒闻言点点头,让习香送他出去了。
吃过晚膳,她抱着话本,在亭子里翻看,坐了会儿,想起金大夫的话,抬头看向厢房。
……
不能挠,不能挠,不能挠…肖戎趴在床上昏昏欲睡,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不用做事,也不宜走动,每天除了坐就是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用来转移注意力,这种无所事事更让他背上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无时无刻不在斗争折磨。
他尝试了收拾屋子,数盆栽里那株六月雪的叶子,但总是不好使,不经意间,手就不自觉的攀上了后背。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祈祷自己快点睡过去,额上已经憋出一层薄汗。
连敲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你没事吧?”恍惚听见耳畔传来绵软的女声。
顺势抬头,发现一张娇俏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她俯身看着他,歪着脑袋,眼神中带着探究的意味,昏黄的烛光在她身后摇晃,她的影子就打在他的身上。
似乎是睡前的装扮,她披散着长发,只在脑后系着一根浅紫色的长长飘带。
一身洁白的纱裙,露出细腻柔软的颈脖。
只见她忽然从身后变出一方书本放在他床头,眼中笑意融融:“你如果太无聊,就看看这个解闷吧。”
他有一瞬间忽然忘记了背上的瘙痒,痴痴的看着她。
少女发间的香气丝丝缕缕,仿佛倔强地要钻进他的每一寸肌理,他觉得脑袋有些迟钝,连最基本的反应,都做不成。
她很快就离开了,关门的声响才让他回过神来。
目光落在枕边她留下的书本上,他说不上来的觉得有些难堪。
起初他并没有动那本书,靠着收拾屋子,数数叶子又挨了几天。
后来,背上的痒意愈发强烈,光是一遍又一遍的数叶子再也不能静心。
他终于把目光投到了那本书上。
书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醉翁寻情》。
……
从前,小炊院离书阁很远,每次去都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那里通常是人烟罕至的,只有保管书阁钥匙的徐老头才会偶尔去开门看书。
他第一次走进书阁,纯属偶然,只是为了躲避那几个追打他的小内侍。
可他却因此,第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