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进绮闱,梁翘盯着那道光发呆,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
前线还在焦灼,宫中每天都有杀戮。
梁翘也不是天生好杀人的,她叹息一声,又用朱砂在纸上画几个圈。
那是几个活人名字,但现在来说,即将成为死人。
梁翘执笔的手撑在耳侧,左手随意的打开匣子,一尊宝玺安然的躺在里面。她单手执宝玺,重重的盖在纸上,随后揭开,留下一块红色的印记。
她嗤笑一声,将宝玺放置会匣子。
“真是无聊。”
她丢开笔,走出殿门,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天还有些冷,可她却无由来的有些燥热。
梁翘脱下外袍,只着鹅黄色的抹胸,月华如水,她张开双臂沐浴在月华中。
林介普忽然从睡梦中醒来,他梦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他坐起身,在床边细细回味着梦里的哀愁,月光从帷帐的缝隙里透进来,他撩开帷帐出去。他看着月色,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此处荒野,月光入寒霜一般。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荷包,里面干花的味道已经散尽,他凑近了轻轻嗅着,还是能闻到梁翘的味道。
“姐姐。”
他在心里轻叹。
昨日的一场攻城战仍无收获,物质的匮乏又让他不得不退守五十里。
燕君的箭矢如雨水般降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村民入城而不能进攻。
可这里的水草也不够,西夏军一向没有后援,如果再撑不住,恐怕就要立即撤退了。
林介普不甘心。
他虽然有些地方尚未开化,但他到底不是傻子,何况战场上厮杀的快感不是往日“狩猎”所能取代的。
他就这样回去,姐姐要不高兴的。
林介普幼年丧母,三岁时整个村子不知被何处来的马贼抢掠,他从小被养在羊圈里,后来又卖给一户人家做苦力,十岁了还不会说话。
梁翘虽生在富贵人家,但如孤儿并无二致,母亲生了弟弟便过世,梁翘一手带大他,无人问津他们兄妹。
梁翘的母亲是军妓,她不知道谁的孩子,弟弟虽然算是父亲的,但父亲却从来不认,因为他是个傻子。
弟弟十岁的时候,梁翘十二岁,她每天必须要去厨房偷菜,才能喂饱肥胖而痴傻的弟弟。
有时候她能收获一顿饱餐,那是厨房里的妈妈给的怜悯。但更多的时候,她会收获一顿毒打,那是所谓兄长们的管教。
那天,梁翘好容易提着一桶残羹剩饭回到住所,那是一处荒废的破屋子,她鼻子前几天受过伤,本来闻不到味道,可屋内的臭气实在太刺鼻,她只好放下菜桶打算进去收拾一番。
可松动的门板叫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永远忘不掉她看到的。
眼前血肉模糊,屎尿和着血水早就不分彼此,弟弟如同一滩烂肉一般仰躺在哪里,脸上还维持着微笑般的诡异表情。
之后发生了什么,梁翘都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
但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丢弃到羊圈里,四周都还算干燥,她居然觉得羊圈里的味道还算好闻。
十岁的林介普正趴在料槽里挑豆子吃,忽然看见走进的梁翘,他不说话,就这样死盯着她,半响小心翼翼的将收集的一把豆子递给她。
梁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暴怒的走过去,拍掉他手里。
“你是畜生吗,人就该吃人吃的东西!”
林介普也不说话,他不是听不懂,只是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
“知道厨房在哪里吗?”
林介普点点头。
“你是哑巴吗?”梁翘此刻很饿,也不想在这里发火浪费力气,“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厨房,把能吃的偷出来。会吗?”
林介普依然点头,不说一句话走在前头。
此刻的厨房应该是没有人的,如果有人,那就是举行宴席了。
梁翘立即发现了,她拦住林介普,小心的观察着时机。
她的弟弟今天刚死,没有人在意这些。
灯火璀璨,丝竹喧闹,宴席正热,美酒正酣。人人只顾杯中酒,又哪里知道繁华下掩埋的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