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回来,已经有三日了。
王府外重兵把守,除了不让他出门没有别的禁锢。
赵属不动声色的看书喝茶,夜里睡得还早,一副乐天摸样,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即使书房里的公文草稿全都被打包搬出去了。
赵属搬着凳子坐在书房前的院子里,背对着书房门,两侧是搬书的士兵。一旁还有书记登所搬走的书卷名录。
女眷并不宜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高蕤只好隔着墙小心留意书房附近的动静。
直到书房几乎搬空,高蕤都没听见赵属说什么。
心里有事,夜里也有些睡不着。
高蕤忍不住睁开眼看这一旁的赵属。
他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但高蕤知道,这呼吸声不是往常的节奏。
“怎么还不睡。”赵属睁开眼看她。
高蕤叹息一声,凑过去摸他眉心,哪里不自觉地皱起来了。
“你不也一样吗?”
赵属看着她,握住她的双手捏在手心,贴近他的胸口。
“我一会就睡,你别担心。”
“我知道你根本睡不着的,你大概是习惯将心事埋在心底,如今竟是连我也不说了。”
说完,高蕤转过身去,将背影留给他,赵属伸手过去扶她肩膀,也被躲过去。
“诶!”赵属心疼她,只好开口宽慰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先听我说。我今日看那些人搬走的东西,心里有些疑虑,是担心他们拿走不该拿走的东西。但看他们除了指定的卷宗,其余的连片纸也没拿走,可见此事另有文章。”
高蕤沉默了片刻,才又躺平,却仍不看他。
赵属见有效,继续道:“可见这是陛下的命令,而且看态度,应当要继续变法,如今好容易有些进展,只是不知道陛下会用什么人来继续推行法令。”
高蕤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就继续由你们推行不好吗?何苦要换人?”
赵属被问得一愣,苦笑道:“我如今也是个失了耳目的,也不知道外头如何了。但若真的有心,稍加推理便会明白如今法令的各种好处,就算并不十分好,但长久以来必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朝廷减少开支,百姓囤积财富,兴水利,安民生,发展贸易,尤其是漕运和海运,只要这些能做好,是不是我的功劳也无妨。”
“所以你早就算好了这一天?”高蕤有些生气,又很担心:“那我们该怎么办?”
赵属苦笑:“这世上的事若要细想都能有所推测,现在的情况算是最好了。至于接下来,还未可知。”
高蕤默不作声,低头猛的钻进赵属怀里,轻轻发抖和抽泣:“呜,被贬也好,削爵囚禁也好,总好过整天这样提心吊胆的,做了那么多事,一点好都没落下,还让你背着那么多罪名,我……”
赵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将她紧紧抱着,手指捏过她后颈帮她顺气。
“我还没怎么呢,你就先哭了,没事,大不了我要是有什么,先找人将你偷偷送走,不会连累你就是,哎哟!”
赵属是玩笑的语气,却没想到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闷拳,高蕤还不解气一样,狠狠的来了好几下。
“叫你说,叫你说这些气死人的话,你就气死我好了,我先打死你!”
赵属挨了几拳,实在受不住,只好握住她拳头求饶:“女侠饶命,哎,真够了啊,我可不是习武的,扛不住你这几拳头,咳咳。”说到最后还咳嗽了几声,看样子真的难受。
高蕤见他这样,这才恨恨的停手,却还是冷着脸:“哼,要你尝尝我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来。你要再说,别怪我动真格的。”
赵属听罢,心里憋着笑,面上又不敢流露出来,确实有几拳打在他胸口怪疼的,不过倒也不碍事。
说这人可真奇怪,赵属方才心情还不算好,还有些因此睡不着,此刻闹一闹的,挨了几拳,气也顺了,心情还大好,困倦很快来临。
高蕤也是哭得累了,两人默契得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相拥而眠就很满足了。
次日一早。
赵属刚一起来,府外就来了传召。赵属回头去看高蕤,高蕤微微抿唇没说什么,起身替他整理好衣领,轻言细语得嘱咐一声:“早去早回,若是不回来吃饭,也请人捎个信。”
垂拱殿内没有燃香,四周得门窗紧闭着只有正门开着,赵禛右手撑着软垫,看上去似乎是在强打精神。
赵属跪在御前,却跪的笔直,目光微垂盯着御阶。
“看你这样子,倒是比朕宽心。”
赵禛说话的语气有些随意,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赵属抬眼,看见赵禛的腿,跪得更直了些,却没作声。
“说说,你觉得这变法,有什么问题没有?”
“有。”赵属这才开口,“问题在不能继续,若不能全部改变,变法到此为止便是前功尽弃,迟早要走回头路。”
赵禛点头首肯,叹息一声道:“你是要朕继续用你们,可如今朝堂得非议,你打算如何应对?”
赵属没有半点犹豫:“陛下若真决心继续变法,臣就算做个孤臣逆子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