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可能,我当时可是打算清闲一生就行了的,知道当年是谁告诉我这些事情的吗?”
“谁?”
唐翊问道。
坤裳带着恬静的神情,轻声道:
“我丈夫。”
坤裳想了想,又改口道:
“准确来说,是前任丈夫,他可和我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高贵青龙族,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事,知道了天的存在后便一门心思要反天了,还回到家里来,拿他听来的、自己想出来的话蛊惑我跟儿子......”
说着说着,坤裳忽然哑然失笑:
“结果到最后,我那百岁不满的儿子都准备反天了,我还在犹犹豫豫的。”
唐翊看着她,突然插了一句嘴:
“但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加入他们。”
坤裳突然闭上了嘴,陷入了一片安静的死寂之中。
唐翊眉头微颦,身子前倾,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坤裳没有立即开口,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好像她之前一直都是在屏着呼吸讲话一样,这一口气她也吸得格外漫长。
然后她嘴里掉出来冰冷的几个字:
“我儿子死了。”
坤裳没有继续说下去,唐翊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沉默短暂地占领了这间屋子,然后,它被坤裳的一声嗤笑打破了。
坤裳忽然笑出了声来,听在唐翊耳朵里,却显得有些凄凉。
然后她又开始讲了起来:
“说来可笑,之前我一直觉得,被天统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当我得知我儿子死去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找到对天的恨意了。”
坤裳垂下头,像是自己的脖子没力气继续支撑它了一样,声音低沉地说道:
“真愚蠢啊......”
唐翊没有附和她,也没有劝慰她,只是忽然开口问道:
“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前,总觉得和自己无关,不是吗?”
坤裳脸上带着苦笑,却把头抬了起来。
“说的在理。”
然后,坤裳神情一肃,腰背也跟着直了起来,像是将刚刚的软弱与颓靡尽数甩在了身后,肃声道:
“于是,时隔多年的我再度走上战场,与一直以来压迫在龙族头上的苍天对抗,刚刚参战的我,满心都是为了儿子复仇的怒火,然而,我却一直都被勒令留在后方,负责与龙渊里剩下来那些主和派斡旋,甚至都见不到我丈夫一面。”
坤裳的声音变了。
唐翊看着她,仿佛瞥见了一丝金戈铁马的影子。
而另一边,坤裳的叙述仍在继续:
“当时我愤慨万千,虽然军令如山,但依旧难平心头怨气,直到后来,我方才明白,为何他们不准我上前线了。”
坤裳的神情愈发严肃,甚至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与天的对战,绝非以往我参加过的任何一场战争,没有我想象中的法术攻坚对垒,也没有我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只有龙类的嘶鸣,与哀吼。”
唐翊听着,心里也在暗自估量天的实力。
以目前她对龙族的观察看来,即便是虚龙,实力相较于那些妖怪也是不容小觑,若是成编制的军队,想必威力更是非同小可,可是听坤裳所言,龙族在天面前居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吗?
坤裳继续说了下去,她的身形没有丝毫动摇,但她的眼眸深处似乎出现了微弱的涟漪:
“我们溃不成军,整个双珠被焚成了一片焦灰荒土,却连第一重天阙都没打上去,就此战败。率领我们的,是最古老的黑龙,他投降的第二日,天人便降临到龙渊来,按照他们的意愿将其彻底地改造了一遍,换了名字,换了地域,将原本散居的各个龙族都拘禁在了各自的领地内,然后抹去了半数的龙族,回天上去了。”
听到这里,唐翊猛地出言打断了对方:
“抹去了半数龙族?天能做到这样的事?”
坤裳满怀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几个字:
“弹指之间。”
唐翊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问道:
“是因为道吗?”
坤裳却迷茫地避开了唐翊问询的目光,看向窗外。
白花已经彻底绽放了,几点黄色的花蕊点缀在花序中央,有些像是星星。
“大概吧......虽然和天打了两场,但我们至今也没摸清楚天的底细,甚至连人类都比我们更清楚一些。”
唐翊疑惑地问道:
“人类?”
坤裳看着她,道:
“方才我说的天人,便是人类升天后的称谓。”
唐翊一边琢磨着,一边再次发问:
“人能升天,而龙不行?”
“......不能。”
这次坤裳的沉默耐人寻味,唐翊也没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然后呢?龙君又是为何会跑到这里来的?”
坤裳苦笑道:
“本来,在逆天之战以后,当时的龙渊是宣判的所有曾参战的龙族都应该被处以极刑,但偏偏天又抹掉了一半的龙族,以至于龙族人丁稀少,加上我是后期才参的战,主要还是在后方,于是就幸运地被放了一马。”
唐翊点了点头,但仍有不明之处:
“那你又是如何成的......熙晨龙君?”
坤裳看着她,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还没明白吗?”
对方握紧了拐杖,愤慨地说道:
“我这龙君,是后来封的,最开始,我只是一个被流放到这里的战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