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拂花皱眉看向顾掬尘,虽别说什么。但他潋滟的凤眸将想说的话都说了,顾掬尘神情郑重,轻轻道:“你太高了。你看——”她手一指。
步拂花看去,只见在朦胧的灯光下,他的光头青袍的身影被拉得长长。有一部分甚至投放到回廊里了。这样,那个小婢一经过廊道就会发现。步拂花只得依言伏低一些。
“长高了也不好。不但费布料,还不好藏身……”顾掬尘低声附在步拂花的耳边打趣道。步拂花转头看向他,眉眼含笑,上下看了看顾掬尘。那意思不言而明。
哼,她不是矮,她只是还小,没来得及长高呀。
顾掬尘按着步拂花的后背,两人伏在柳树下的菊花丛里,透过浓密的菊花丛向前看去。就见那小丫鬟挖了一会,就将黑坛里的东西倒入了刚挖好的坑里,然后细细的填了土。那俏婢做完这一切,再次左右看了看。见并没什么人路过,正才施施然往来时路回去了。
待那俏婢背影消失不见了,顾掬尘一下窜了出去,折了一根粗树枝,开始扒拉开那堆埋的东西。慢慢,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些边角边角的碎肉,顾掬尘用两根细树枝夹了起来,就着廊道上的昏黄灯光,眯着眼看。
“是紫河车。”有人在她耳边道。
顾掬尘瞪眼,一个和尚怎么会知道这玩意的?看着顾掬尘清澈大眼的露出的不可至信,“阿尘怎么忘记了?是你告诉我的呀。”
顾掬尘拍额头,下午刚见过这东西了。刚开始还以为是云府中有人小产了,所以将这东西埋了,然后被蚂蚁找了出来。可是现在这情况好象不对啊。顾掬尘看着那一堆的东西,就这一堆处理后的边边角角,怎么也得三个左右的紫河车。看这紫河车的新鲜度,应该就是今日所产的婴儿的。这个宅院怎么也不可能同时有三个妇人流产呀。顾掬尘看出来,这些紫河车是没有足月的婴儿留下的。
“走。”顾掬尘拽住步拂花的手,顺着那丫环的踪迹就来到了宽敞清雅的院落。一片的青竹在夜风拂动,瑟瑟发出阵阵轻响。
顾掬尘强拽拉着步拂花,伏在了窗户底下,听壁角。
步拂花眉心都蹙成了一个疙瘩。他贴近顾掬尘的耳边,轻轻道:“不妥。阿尘,此乃云府,不可如此造次。”
顾掬尘眨眼,刚要开口,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处理好了。”
“是,回小姐,姨娘的话,婢子都处理干净了。”
“没人看到吧。”这声音听得耳熟,居然就是姚姨娘的声音。
“婢子左右看过了,没有人。院子里的柳叶,柳葶都被叫去六少爷的赏莲宴了。”
“那就好,退下去吧。”
然后是好一阵沉默,然后是一阵阵干呕声。等了良久。步拂花又想起身走开之时,那清脆少女的声音带着咽声道:“姨娘,我非得吃这个吗?……太恶心了,我不想吃,我一想起来我刚吃的是什么,我就想吐啊……”
“冰儿,你虽叫我一声姨娘,可我是你的亲娘,我不会害你的。你看看我,吃这东西这么多年。如今四十多岁了,才有这般颜色。这天下男子没有几人不好色的。有一张好颜色青春常驻的脸,就有了在这后院立足的资本。……为娘吃这东西几十年了,才能保持双十年华的模样。……虽说你父亲是个不好色的,他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在女色上也不着紧。可是就算是他这样的人,还不是有二个小妾。……而这一回之所以选我陪他过来。不过是看我在老太太眼前会讨好逗趣罢了。”
“……是呀姨娘,我以后嫁了人家,对婆婆恭敬乖巧些也就是了。不吃这玩意行不行。况且你也说了,父亲能只带您一人来这别庄,与你的颜色也没什么关系。”
“你知道什么?若不是你父亲时常叫我过去为他磨墨添香,你以为老太太会答理我。而你父亲要不是看我长得养眼,他能时时叫我过去帮她磨墨?文人更是讲穿风流雅致。就算是看朵花,那也得是能赏心悦目的才能放在眼里。……姨娘将你父亲的衣食照料的妥妥贴贴,从来不做你父亲不喜之事,咱有今天的光景,……要不是我在你父亲面前还有几分得脸,你以为老太太为给我机会在她跟前讨好逗趣?”
“这也太难了。姨娘,我怎么觉得女子嫁人就象是进了龙潭虎穴似的。好可怕……姨娘,我不要嫁人了……”
“傻孩子,竟说傻话……哎,女人原比男人活得辛苦些,若是不好好筹划筹划,那就更不容易了。”
“可是冰儿觉得若是心悦一个男子,再对他使心机,……这这不好吧?!……”
“我的傻孩子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孩子啊,女人不能将所有的指望都寄在一个男人身上啊。……哎,姨娘也知道。这世上的女子无一不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是姨娘举目看去,能做到只守着一个过日子的在京城除了鲁国公,闵正公,也就没什么人。那些庶民中到是常有,可是那些男子并不是不想,而是无足够的家财罢了……”
“……不要说了,再说冰儿都想剃度出家算了……”
“嗯,……冰儿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青灯古佛岂不更苦。你看咱家的太太。早年也不知是何事惹了老爷生气,除了必要的场合,她常年礼佛,不是她不想出来管事,是因为这是老爷的意思……”
“可父亲除了修书,就是训六弟和他的那几个弟子。一年也难得来姨娘这里几次,姨娘不寂寞吗?……”
“……冰儿,你不过是舞勺之龄,怎好知道这些?这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比起姨娘原先食不裹膓日子已好得太多。姨娘从未后悔过。况且我还有你这么个漂亮可人的女儿,有什么可寂寞的?,还有两个年你就及笄。老太太本为了定的那步家庶子步拂花的,只是那步拂花与平远王世子不睦。而且平远王好象也不待见这个庶子。……你虽出身云俯,家世不错,可毕竟是是庶出,你嫁过去肯怕不好立足。……”
顾掬尘听到这里蓦地睁大了眼睛,差点没惊叫出声。用手指着步拂花,手抖个不停。原来偷听偷到人家未婚妻这里。怪不得这下子,不想过来听。难道是知道这是他定亲对象的闺房外?……哟,是了……这云家的庶女配平远王的庶长子倒也是门当户对。
云家乃是泽州第一世家。玉衡先生更是大殿阁学士,这本应该是一桩金玉良缘吧。可是看着步拂花毫无表情的脸,还有那即使在夜色中也灿然生光的光头。顾掬尘翻了个白眼。现在这人在出家了,什么缘也只能泡汤了……虽说这昭明大师出家只是为了避劫,乃是权宜之计……但让人家闺女白等这几年,如果女孩子愿意也就罢了。如果不愿,那就是耽误人家姑娘了。
“听说他大半年更是音信全无。……前年他初中探花时,我也是远远看过一眼。那模样倒是极好的。……呃,不对,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遇到一个和尚看着有些面善,可又实不想不出来再哪见过了?难道那和尚就是……不会吧。他一个堂堂王爷之子,就算是才不受待见,也不至于出家啊……如果是就好了……那退亲之事就是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