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贡缎的颜色太花哨,不适合男人,但可以给家里的女眷穿,唐泛自然不收白不收,抱着布和钱回家去了。
回去之后,他才发现隋州先他一步已经回来了,正与阿冬在说话。
阿冬见唐泛抱着两匹布,惊叹一声好漂亮,便迎上来接手,一边笑嘻嘻道:“大哥,隋大哥升官了!”
回来路上唐泛早就想过,自己虽然会得咎,但是凭着隋州带进宫去的那两箱宝藏,锦衣卫不仅没事,反而肯定会个个高升,是以他听到阿冬这句话也不觉得意外,笑着问:“升了什么官,总不会是一跃成为实权指挥使罢?”
阿冬不知道该不该说,先扭头去看隋州。
隋州摇头:“不是。”
唐泛让阿冬拿出其中一匹布送到隋家去,给隋家小姑娘,另外一匹她自己留着裁衣服,阿冬抱着布,说要把两匹都带到隋家去,让阿碧先挑,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唐泛净了手,回到小院子里坐下,顺便拈起一枚糖渍桑葚放入口中。
这桑葚还是从他们自家栽种的桑葚树上采的,晚春初夏时节桑葚成熟,采摘洗净之后以砂糖熬煮,等到糖味渗入桑葚就可以起锅了,放凉之后装入瓮中密封,放在地窖里,一坛可以放上半个月左右,想吃的时候先泡在井水里,再舀出来,在夏日里最是冰甜沁凉了。
唐泛:“来,给我说道说道,你到底升了什么官?庞齐严礼他们也都升了?”
隋州:“他们各升一级。如你所说,陛下有意撤换袁彬。”
唐泛:“让万通回来?”警妃妖娆,王爷折腰
隋州颔首:“陛下还是很看重万通的。”
唐泛叹道:“陛下多情,这本不是坏事,承平之君心肠软,总比严酷来得好。”
只可惜皇帝喜欢的人,大多数当不起他的喜欢,反倒利用了君王的喜欢,拼命为自己谋利。
万通这人背靠着万贵妃这棵大树,实际上能力却只是平庸而已,捅下的篓子也不止一桩两桩了,之前皇帝还压着,直到孩童拐卖案发,胆敢拐走朝廷大臣的南城帮背后竟然跟万通有牵连,事情闹大发了,皇帝这才不得不将他撤职。
现在时过境迁,万贵妃肯定平时没少为弟弟求情,加上皇帝肯定觉得万通比袁彬更亲近,所以锦衣卫还是掌握在万通手里比较可靠。
唐泛道:“陛下对你的信任不比对万通少,只是你现在资历尚浅,贸然上位只怕人心不服,而且万通文武不通,总不可能去东西厂,最适合他的位置也确实只有锦衣卫了,所以陛下可能会想着先委屈你几年,以后再弥补罢?”
他在人心揣摩上实在令人不能不服气,隋州回想皇帝对他的表现,可不正是这样?
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轻易得了一个爵位。
成化帝在对待亲近之人上,确实是没得说的。
隋州静默了片刻,道:“陛下封我为定安伯。”
唐泛先是一愣,而后惊喜道:“不错,不错!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恭喜你啊,广川!”
隋州微微笑着摇头:“只是流爵而已,不算什么喜事。”
唐泛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行了,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还流爵而已,你到街上去随便给我找个流爵试试?以后咱可就要喊你当伯爷了!你和家里说了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隋州道:“明日我再过去说罢。”
唐泛点点头,真心为他高兴,连带自己罢官一事都抛到脑后去了,还不忘叮嘱道:“有这样的喜事,你可要记得请饭!”
隋州无奈:“就算没有这样的事,难道你还不是三不五时让我请吗?”
唐大人听了这句话,比城墙还厚的脸皮难得也红了红。
却听隋州问道:“那你呢?”
唐泛若无其事地笑:“我什么?”
隋州:“你的封赏也该下来了罢?”
唐泛心想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刚刚被免职的事情,好好的喜庆氛围肯定要荡然无存,便道:“我没有升官,不过陛下赏了我银两和布匹。”
隋州微微皱眉,虽觉得有些不满意,但他也知道文官升迁没有他那样容易,便没有再多问。
那头唐泛道:“这银两我是预备着给我姐姐送过去的,你且不能扣下一半了。”
隋州啼笑皆非,顺便也将刚才的疑虑放下:“你若是不乱花,我为何要扣?”
大明异姓爵位分两种,世袭与流爵,像隋州这种流爵,虽然没有宅第,但也不至于人数泛滥,想封就封,拿出去当金字招牌还是很好用的,寻常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伯爷,便连万通,即使他重新回来执掌锦衣卫,也得对隋州忌惮三分。
要知道以万通的受宠,尚且还没有爵位呢。
阿冬将布匹拿到隋家的时候,顺道就向隋家人说了这个好消息。
只是隋家人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隋州的大哥隋安,当时的表情就闷闷的,好像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代我向他道一声恭喜了。”
隋安的妻子焦氏酸酸道:“小叔子可真是一出息,连带架子也大了,封爵这么大一个事,他也不亲自回来禀报一声,只派个小姑娘过来!”
阿冬往来隋家不少回,对隋家那点内部矛盾也有所了解,闻言忙道:“隋大哥,隋大嫂,你们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过来找阿碧玩儿的,想着这是天大的喜事,要先让二老知道,这才嘴快先说了一声,你们可别埋怨隋二哥,这和他没关系!他那样稳重的人,必是想着等圣旨下来了再说的!”
她在隋州面前喊隋大哥,到了隋家,由于上头还有个隋安,称呼自然也就改了,以免混淆。
如今阿冬年纪渐长,说话做事也都跟着稳重起来,只是不管她说得再好,在带了偏见的人听来,总有几分刺耳。
焦氏撇撇嘴笑道:“他早就分家出去过了,就算有圣旨也不会传到这里来罢?”
阿冬心说你这样尖酸刻薄,难怪他不愿意来,也不再吱声。
隋碧连忙打圆场:“娘,我先与阿冬出去玩啦!”
跟着在那里坐了半天不出声的吴氏点点头:“去罢。”
隋碧暗叹一声,牵了阿冬的手出去,也不管嫂嫂还在那里嘀嘀咕咕。
在她看来,父母老实过头了,大哥却娶了这么一位彪悍的大嫂,无风也要生起三尺浪,好端端地非要闹得大家不安生,二哥受不了,自然要搬出去,如今虽说父母健在,不讲究分家,但若父母同意,照样也还是可以分的。
她这爹娘又偏爱长子,如今二儿子封了爵位,他们担心大儿子心里难过,反倒不敢露出半点欣喜。
隋碧摇摇头,对阿冬道:“咱们上街一趟罢,二哥封了爵,我理当去买点礼物相送的。”
阿冬叹了口气:“希望隋二哥不要因此伤心才是!”
隋碧也跟着她叹了口气。
不必两个小姑娘操心,隋州想来也早已料到自家人的反应,是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稍晚的时候,借着顺道回家给父母请安的机会将事情略提了一下。
倒是翌日回北镇抚司,封爵的事情早已传遍,北镇抚司上下都觉得分外长脸,纷纷过来恭贺他,又一嘴一个伯爷,比过年还要高兴几分。
薛凌留守北镇抚司,没机会跟着一道去巩县,眼见跟去的人全都官升一级,又有那般刺激惊险的经历,早就摩拳擦掌,向隋州请命道:“大哥,下回可无论如何要带上我,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天天跟东厂那班龟孙子周旋,早就烦腻了!”
庞齐说风凉话:“老薛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在前方出生入死,这是将安逸的日子留给你啊,你不理解大哥的苦心啊!”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薛凌踹了他一脚。
庞齐坏笑着躲开,又叹道:“可惜唐大人这次摊上尹元化的事情,倒白白被连累了,现在连官都当不成!”
隋州手上的动作一顿:“什么当不成?”
庞齐奇道:“大哥你还不晓得么,唐大人被免职了?”
隋州原是走入值房,低头解刀,听了他的话,当即扭头去看他,那沉冷的目光看得庞齐心里直发憷。
隋州:“怎么回事?”
庞齐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时隔一日,唐泛罢官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任谁都得说他倒霉。
明明立了功,转眼却连官都没当成,不是倒霉是什么?
隋州听罢一言不发,刀也不解了,转身就往外走。
庞齐忙道:“大哥,你做什么去?”
隋州只抛下两个字:“入宫。”
然而入宫的隋州却没能见到成化帝。末世重生菊安思危
他在宫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等到小黄门的一句话:“隋大人,陛下说了,若您是来为唐泛求情的,就回去罢,若是为了其它事,陛下才会见您。”
皇帝虽然昏庸,但不蠢笨,他知晓隋州与那个唐泛交情不错,此番进宫必是为了说情而来,自己不待见唐泛,给他一个冠带闲住,而非直接削职为民,就已经看在他立功的份上,和隋州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
帝王之尊一言九鼎,怎能一改再改?
但他视隋州如子侄,却不想当面给他难堪,索性一句话将隋州的意图给堵死了。
可在隋州看来,唐泛明明立了功,却生生被发落革职,令人费解。
他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黄门。
那内侍被他看得不由得后退两步,生怕他忽然暴起打人。
但隋州却只是在那里站了半晌,转身就走了。
内侍瞧着他的背影,长吁了口气,拍拍胸口,小声嘟囔:“还挺吓人的呢!”
庞齐等人听说隋州进宫,生怕他出言不慎得罪皇帝,都眼巴巴地等着,此事见他出来,便赶紧围上前,七嘴八舌地询问。
“大哥,你见到陛下了,怎么说的?”
“大哥,瞧你这脸色,该不会是惹怒了陛下罢?”
“是啊,大哥,我知道你与唐大人交情好,我等与他交情也不差,不过这事儿,咱们还真插不上手,如今袁指挥使交接在即,万通又要回来了,这时候可不能让他抓住把柄啊,要是你也不在北镇抚司了,咱们兄弟可不愿意跟着万通混!”
“大哥……”
隋州被他们烦得头晕,不由皱起眉头,周围的人察言观色,立马都安静下来。
“陛下没有见我。”他道。
几人啊了一声,都有些诧异。
回来的路上,隋州已经想清楚了,唐泛被免职,这件事的根源在梁文华身上。
但单凭梁文华一人,根本不可能说动皇帝,这其中肯定还会有其他人的帮忙,除非皇帝自己改变主意。
然而皇帝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可见心里对唐泛的坏印象已经根深蒂固,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的了。
其实反过来想想,如今唐泛没了张蓥的庇护,就算回到刑部,同样也要受到梁文华的压制,除非换一个部门重新开始,所以唐泛休息一段时间,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等到风头过了,皇帝对他的印象淡化了,自己再出面说情,效果会比现在要好许多。
不过梁文华将唐泛陷害至此,这口气,就算唐泛咽得下,他也咽不下。
见薛凌庞齐他们都紧张地看着自己,隋州淡淡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毫无弱点的,身为锦衣卫,我们自然更要明察秋毫,以备圣上垂询。听说梁文华最近就要升任刑部尚书,若是犯了过错,只怕也配不上六部堂官之职。”
庞齐等人一听就明白了,几人眼睛一亮,都嘿嘿坏笑:“放心罢大哥,这事就交给我们了,保管连他老爹几岁尿裤子,都他娘的给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