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很多人在得到万贵妃青睐,又坐稳昭德宫内‘侍’的头把‘交’椅之后就觉得很满意了,但汪直没有。
他的目标由始至终都不是万贵妃,甚至不是皇帝。
昭德宫的大太监又如何,司礼监的掌印又如何。
我要站在更高的位置,掌更大的权势,像三宝太监那样,传奇‘精’彩,无人可比。
这才是我要过的生活。
很快,这个机会到来了。
因为妖狐案,举朝人心惶惶,皇帝日夜难安,总是梦见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东厂和锦衣卫因为办事不利,没有抓到所谓的幕后主使,已经被皇帝训斥了好几回了。
就在这个时候,汪直站了出来,他向皇帝主动请命,说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
皇帝半信半疑,最终还是给了他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
汪直不负所望,将事情办得很完美,甚至把妖道李子龙也给抓住了,宫闱内外被扫‘荡’了一批人,他趁着皇帝对东厂印象不佳,组建了西厂,成为煊赫一时的西厂厂督。
少年掌权,平步青云的滋味来得太快太美,以致于像汪直这样城府极深的人一时也陶陶然起来,失了分寸,又急于将西厂扩展,很快惹来不少非议,不仅文官对西厂抱着极大的警惕和戒备,东厂尚铭等人同样不满自己的权力被分薄而暗中给他下绊子,甚至连原先为他撑腰的皇帝与万贵妃,也渐渐转变了态度。
汪直敏锐地察觉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看上去,他的权力依旧很大,声势也依旧显赫,到了外面,一听西厂的名头,大家比听到东厂还要惊惧。
这本来是他一手努力的成果,但现在这果实却熟得太快,以致于快要坠地腐烂了。
自己还是太心急,步子迈得太快了,汪直有点头疼地想。
他纵然聪明,毕竟身在局中,又无高人指点,横冲直撞,最后只能身败名裂。
这几乎是所有掌权宦官最后的下场,但汪直不甘心。
天无绝人之路,在他‘混’‘乱’‘迷’惘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对方叫唐泛,顺天府从六品推官。
官职小得在京城这块地方完全掀不起半点‘波’澜,却因为潘宾的一席话,使得汪直对这个小人物上了心。
为了解开潘宾的困局,对方借潘宾之口,给汪直出了两个主意:
一是离开万贵妃的阵营,转投太子。
二是抛弃现在的一切,往外经营,譬如军功。
起初,汪直对这两个主意不以为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都仿佛一一印证了唐泛那些话的正确‘性’。
留心之下,汪直才发现,这个唐润青,虽然官职低微,却实实在在是个妙人与能人。
旁的不说,单是他破的那些案子,就足以令人拍案叫绝。
汪直意识到自己可能小看了唐泛,便有意无意与其接近结‘交’。
在那之前,他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朋友。
汪直也承认,一开始跟唐泛结‘交’时,他是别有目的的,他估‘摸’着,以唐润青的敏锐,很可能同样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唐泛什么也没说,甚至还给汪直出了不少主意,帮他度过难关,从京城孩童拐卖案再到威宁海子共同进退,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人越走越近,关系微妙,不是朋友,却能无条件信任彼此。
真君子与真小人往来,似乎总是君子吃亏一些,所以就算唐泛知道汪直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看在对方总算还有原则底线,不像尚铭那等为非作歹的份上,也不吝指点。
不知不觉,两人竟也‘交’往了这么多年。
等到汪直扬威于‘波’涛之上,与当年他曾经崇拜向往的三宝太监齐名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完全偏离了原本要走的方向。
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想要让所有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都匍匐跪拜而已。
但如今,他所得到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最初的预想。
也许百年之后,别人提起汪直这个名字,不是将他与只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尚铭梁芳等辈相提并论,而会说一句此乃我辈大丈夫也。
予愿足矣。
“老祖宗,唐相不日便要回江南了,咱们要不要准备一下?”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
“准备什么,他都致仕了,还要百官出迎不成?”汪直翻了个白眼。
“可,可是唐相毕竟在朝野素有声望,听说这次同行的还有定安伯……”小黄‘门’嗫嚅道。
“那瓜娃子肯定又是来蹭吃蹭喝的,等他们快到了,你来禀报一声便可,用不着‘弄’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信不信你到时候讨不着好,反倒还会挨一顿数落!”
汪直微哂一声,虽两鬓已现星白,依旧可见俊美轮廓,张狂之‘色’早已沉淀在岁月之中,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电,不减当年。
小徒弟还想说什么,却被汪直不耐烦地挥挥手,只得怏怏地走了。
虽然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但在听说那人即将到来时,他的嘴角仍然禁不住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年年岁岁,满树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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