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莽儿去了，去了琅秭馆玩耍。”殷莽惊恐地说道。 “莽儿，你的妹妹她，她——”伤心欲绝的原夫人捂住嘴，泣不成声。 见殷莽依然站在宫室门口，原夫人哭道：“莽儿，快过来，看看你的妹妹。宣儿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荷塘，发生了泥浆翻涌，她，她—— 快来陪陪她，入夜，她就要被送走了。” “送走？”殷莽惊恐大叫。 “是的，按照王城内的规矩，宣儿的死是触犯鬼魂的，是枉死，必须尽快送出王城埋葬。否则会有凶煞的事情发生。娘也不想她就这样被送走啊，可是谁敢忤逆这王城内的规矩呢？”原夫人哭泣道。 “宣儿——”殷莽忽然泪如雨下，疯狂地扑倒床边，跪倒在地，胳膊搂抱住了躺在床上的赢宣。 七岁的赢宣皮肤光洁，小小的唇骄傲地翘着。 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赢宣的脸庞上。 忽然，殷莽愣住了。母亲原夫人竟然站起身来，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忽然，母亲原夫人开始疯狂撕扯头发。 “母亲，您怎么了？”殷莽惊恐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为母亲？”原夫人双眼发直地问道。 “夫人——”几个宫女吃惊地看着原夫人。 忽然，原夫人抓起金银彩绘漆案上的一把匕首，对准殷莽的脖子。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死他。” “母亲，我是莽儿啊。”七岁的殷莽惊恐大叫。 “莽儿？”原夫人傻傻地问道。 “母亲，我是您的儿子莽儿啊，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儿子啊？”殷莽哭泣起来。 当啷一声，被原夫人抓在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我有一个儿子叫莽儿，我有一个女儿叫做宣儿……”原夫人踉跄地，双眼发直地朝宫室外走去，走进蒙蒙的夜色。 妹妹赢宣的尸身被连夜送出王城，被安葬在荒郊之地。这样枉死的小主是不得入王家皇陵的，晦气。 母亲原夫人疯了，时好时坏。 宗人府，内务府，王城卫士营，多次来人探查有关赢宣离开邀月馆，惨死荷塘泥浆中的事情，但都无暂获。 虽然有人怀疑到了，是自己背着赢宣离开了邀月馆。但哥哥毗渊和众多公子皆为自己作证，自己一直在琅秭馆里玩耍，虽然中间离开片刻，但时间短暂。众人皆证明，自己是绝不可能残害胞妹的。 赢宣就犹如她过去的七年，是那么的不起眼，悄悄的来，悄悄地走了，犹如一阵风，悄无声息。 自己的父亲安国君甚至没有见过七岁的她，仅仅在她三岁时，偶然间见过一面。 是啊，父亲安国君一直沉浸在对那个传说中的楚地女子语芊的追忆中，怎么还会注意到妹妹赢宣这样一个不能行走，不能任意撒娇的小主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原夫人渐渐好转。王城内几乎没有谁再提起赢宣的名字，赢宣就仿佛从来也没有出生过，也没有存在过一样，随风而去了。 但在自己的心里，妹妹赢宣的死永远都像一根刺儿一样，深深地扎在自己的心口。 妹妹死后，自己变得霸道，蛮横，不讲理，开始鲁莽地抢夺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开始暴虐地欺负比自己弱小的王家公子和小主们。 是的，自己在掩饰，内心在挣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感觉心里好受一些，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懦夫，不是杀妹凶手。 是自己害死了胞妹赢宣，是自己，是自己…… 乾荷馆外，十一岁的殷莽抬头凝望着高高的宫墙，喃喃道”宣儿，是上天怜惜我，是你想哥哥了吗？你来寻哥哥了吗？“ 那个暴打自己的小宫女的形象浮现殷莽的脑海中。 “宣儿，你是转世到那小宫女青桔的身上了吗？你是想哥哥了吗？这一世，哥哥一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欺辱，不让你哭泣，哥哥会给你最好的，哥哥会带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哥哥不会再丢下你……” 月色下的殷莽泪眼朦胧。 难过的殷莽抬起胳膊，用袍服的袖子将泪水擦去，十一岁的他转过身去，背着双手朝邀月馆的方向走去。 乾荷馆内，小小的青桔提起裙摆，缓缓行走在花丛中，看着高高的宫墙，青黛的眉毛挑起。 “殷莽，虽然你贵为王上，小心青桔再次遇到你，遇到一次，打你一次，你是青桔的仇人，不，不，你是青桔的敌人。是你害得少公子屁股出血了。” 十岁的青桔抬起头来，朝夜空望去。 “今夜的月亮真美啊……” …… 宫室内。 赢政艰难地爬起，试图坐着。 哎呦一声惊叫，却是屁股疼痛难忍。小手朝一卷竹简伸去。竹简被捧起。借着莹莹的烛光，嬴政仔细地阅读着。 蒙蒙的烛光中，嬴政再次回忆起在宗人府被惩戒暴打屁股的那一幕。 “清儿姐姐，政儿多么想你能为政儿涂药啊。” 自语的嬴政忽然咧嘴一笑，孩子的他害羞道：“政，你贵为王上，怎么可以说起‘屁股’一词呢？” 忽然想起表叔昌文君为自己的屁股涂抹药物的情景。 “昌文君表叔，你有多爱清儿姐姐呢？你会迎娶清儿姐姐吗？你若不能善待我的清儿姐姐，政儿定然不饶你。” 清冷的月光铺洒进来。 褥子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嬴政伸手去，从褥子下摸出几个小核桃。 小小的嬴政笑了，不用想，也知道这几个小小的核桃是阿若藏在自己褥子下面的。 “阿若妹妹……” 倚靠在床铺上，嬴政仔细地翻动着竹简。 一双剑眉下是鼎鼎的英雄气概。 …… 公子异人神情严肃又紧张地坐在织毯上，不断地重复着鞠躬敬酒的动作。 再过几日就是自己正式认太子妃华阳夫人为母亲的日子了。 届时，一场盛大的隆重的庆典将在王城内举行，自己将成为万众瞩目的人。自己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曾经被众人鄙视的人，一定不要出任何错误，哪怕小小的错误。 公子异人站起身来，不断地朝地面上跪倒，摸索着跪拜的最好的“度”。 一脸谦恭的公子异人抬起头来，朝窗外乾荷馆的方向望去。 “母亲，待儿子羽翼丰满，儿子再孝敬在您的身旁，今日儿子的不孝，皆为蛰伏，为了他日的崛起。” 忽然，公子异人朝地面上深深跪拜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泪水湿润了织毯。 “母亲，儿子不孝——” ……